此刻她又裝了一盤這種食物，端回到自己座位前，看見他已經先回來了，盤子裡只有幾個很漂亮的壽司，幾隻蝦和一塊三文魚，頓覺自己村俗粗魯。火車座的椅背很高，擋住了視線，使她根本看不見別的座位上的人，加上還有一面靠牆，顯得像個獨立的小單間，除了望著對面的人，就只能低頭看盤子。他搶佔了先機，一直望著對面的她，而她就沒地方可望了，只好低頭看著盤子，越發顯得像個餓死了沒埋的飢漢，一門心思在那裡吃喝。他吃得很少，也很慢，她雖然沒看他，但她能看見他的盤子，吃了好一會兒了，還沒吃完，而她的一盤已經吃光了，又不好意思去拿，只好坐那裡轉著自己的杯子。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抬頭總會跟他的目光相遇，一相遇她總是慌忙低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她低著頭，問：&ldo;你怎麼吃這麼少？&rdo;他笑了一下，說：&ldo;我剛吃過午飯。&rdo;她驚訝地抬起頭：&ldo;是嗎？什麼時候？&rdo;&ldo;倒完垃圾後。&rdo;她估計那得有三四點鐘了，於是問：&ldo;那你怎麼不早說呢？&rdo;&ldo;早說幹嘛？早說了你就不請我吃飯了。&rdo;她一笑：&ldo;請還是要請的，但可以晚點來吃嘛。&rdo;&ldo;晚點來不把你餓壞了？&rdo;她心頭一熱，開玩笑說：&ldo;那我們不應該吃buffet（自助餐）的，buffet又不能帶走，你不多吃點，怎麼夠本呢？&rdo;&ldo;夠本，我早就把今天的本吃回來了。&rdo;&ldo;是嗎？&rdo;&ldo;是啊，因為我每次吃buffet都是吃到扶牆進扶牆出的地步的嘛。&rdo;&ldo;為什麼扶牆進？&rdo;&ldo;餓得不行了嘛，只好扶牆進。&rdo;&ldo;那你進來後不吃？&rdo;&ldo;吃啊，怎麼會不吃呢？&rdo;&ldo;那你怎麼還會扶牆出呢？&rdo;&ldo;吃太多了，撐得走不穩路了，只好扶牆出。&rdo;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把自己都嚇了一跳，趕快捂住嘴，壓低嗓子，吃吃地笑。他饒有興趣地看她笑，又把她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他吃那麼少，她也不好意思多吃，尤其是在他的注視之下。他看出來了，跑去拿了一盤水果來：&ldo;慢慢吃，我陪你。多吃點，吃飽，你待會還要刷牆的，可別餓暈了從梯子上摔下來。你看別人，都是一裝一大盤……&rdo;她環顧一下四周，發現都是些大胖子，面前是堆得老高的一盤盤食物，不由得感嘆說：&ldo;那麼胖了還吃那麼多！咱們吃不過老美和老墨……&rdo;&ldo;嗯，這些食物本來就是為他們做的，不是正宗的中國口味。我知道幾家中國餐館，味道比這正宗多了。&rdo;&ldo;是嗎？餐館叫什麼名字？&rdo;他說了幾個餐館名，她一個也沒去過：&ldo;我怎麼不知道這些餐館？&rdo;&ldo;離你家有點遠，在我住的那塊。&rdo;&ldo;你住在哪裡？&rdo;他說了個地名，的確很遠，已經不在她那個市了。她說：&ldo;這麼遠啊？那你怎麼會接我們這邊的活呢？&rdo;&ldo;現在生意不好麼，哪裡的活都接。&rdo;&ldo;生意好的時候不接我們這邊的活？&rdo;&ldo;近處的活都忙不過來呢。&rdo;她脫口說：&ldo;那我得感謝生意不好了，不然你就不會給我做地板了。&rdo;&ldo;是啊。緣分哈？&rdo;她臉一紅，裝作大咧咧地說：&ldo;這要不是緣分，啥是？&rdo;他又抿嘴望著她笑，好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似的，嚇得她不敢說話了。按照自助餐館的老規矩，客人開始吃水果甜點，女招待就把賬單和fortune okie（籤語餅）送來了。她連忙把那個放著賬單的小黑本子抓到自己面前，想來付款。但他制止了她：&ldo;還早呢，我歇口氣可還可以吃好多盤，先別付。&rdo;她只好先別付。兩個人各自掰開自己那個籤語餅，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籤語條，只見上面寫著&ldo;you are gog to travel far（你將出遠門）&rdo;。她搖晃著手裡的籤語條，說：&ldo;還挺準的呢，說我將要出遠門。&rdo;&ldo;你要出遠門？&rdo;&ldo;是啊，我暑假快完的時候會去中國接我兒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