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綺被一雙如此大又如此高亮度的眼睛盯著，哪裡還睡得著。她白了阿綠一眼，翻了一個身，嘟囔道：&ldo;睡吧，很晚了。&rdo;阿綠把頭搖得飛快，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張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ldo;其實也沒有什麼，就看了很多姑子，郎君們嘛，隔得太遠，看不清。廣陵王雖然來了，&rdo;聽到廣陵王三個字，阿綠明顯呼吸加粗，雙拳更是握得死緊。張綺懶洋洋地續道：&ldo;卻還是帷幕遮面，啥也看不到。至於齊國的那些使者，更是隔得遠。陛下也來了，他太威嚴，我不敢看。&rdo;說到這裡，張綺雙手一張，道：&ldo;沒了。&rdo;&ldo;就沒了？&rdo;&ldo;當然沒了！&rdo;&ldo;可是，可是……&rdo;&ldo;別可是了，睡吧。你想聽什麼，明天會有那些姑子說的。&rdo;阿綠歪著尋思了一會，也躺到了塌上，&ldo;是哦，她們的故事肯定比阿綺地講得好。&rdo;第二天醒來，又是一個大太陽天。今天的第一堂課，是書法。安靜中，不時的竊竊私語聲傳入張綺的耳中，&ldo;聽說昨天晚上一回來，阿錦就被大夫人關起來了。&rdo;&ldo;聽說她還又哭又鬧的。&rdo;&ldo;大夫人還派了人去警告蕭郎了。&rdo;……竊竊私語聲，夾著眾姑子幸災樂禍的笑聲。張綺專注地盯著示範的教習，心裡卻忖道：卻是一回來就受罰了？看來大夫人的態度十分強硬啊。對她來說，大夫人的態度越強硬，便是越有利。今天，姑子們對於廣陵王興趣降低了些。畢竟，一個參加宴會也不願意露出面容的人，她們是不能指望看到他的真容了。一堂課上完後，張綺習慣性地來到樹林中，就著粗糙的樹皮，她用手指一筆一劃地練著字。看到她的動作，幾個庶出姑子湊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ldo;一個私生女，字練得再好又能怎樣？難不成她還想將來遊治聚宴，過夫人的日子？&rdo;&ldo;嘻嘻，她也是沒法子吧，大夥都不理她，不做點事她時間難過啊。&rdo;&ldo;還不如縮在房裡練練刺繡，等年老被趕出後，還能混碗飯吃。&rdo;這些笑聲，張綺充耳不聞。她知道，昨晚那麼有趣那麼重要的宴會，她卻參加了，惹得那些人妒忌了。第二堂課結束後，張綺抱著一本教習傳送的一本琴譜向房間走去。在姑子們聚集的地方，她已習慣著低頭斂目，一副小家子氣地行走。現在也是這樣，她雙眼看著腳尖，走路尋的是靠近糙叢處，走動時，身擺不動，碎步前行，一副無比安靜乖巧怯弱的模樣。張涔遠遠地便看到了張綺，呆望著她，她的目光閃動著複雜的光芒。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來到她身後，低聲說道：&ldo;阿涔，得學琴了。&rdo;張涔點了點頭，目光依然沒有離開張綺。那婦人順著她的目光瞟來，只是一眼，她便皮笑ròu不笑地說道：&ldo;阿涔是在看那些姑子吧？她們可是張府中正經的姑子，將來是要與各大世家聯姻的，是一嫁過去便當嫡妻的……涔姑子還是別看了。&rdo;張涔聽著聽著，臉色已越發白了。她咬著唇，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看著她這模樣，那三十來歲的婦人嘆了一口氣，語氣轉為溫柔，&ldo;涔姑子何必傷懷？你今番雖然是嫁去做妾的，可你的夫君乃是蕭府中流砥柱的蕭策蕭郎君。若是將來有了蕭郎君的骨血，你也就熬出頭了，何必傷懷？&rdo;不聽這話也就罷了，聽了這些話，張涔的淚水掩也掩不住，她以袖掩臉，低低哽咽道：&ldo;這種話，你何必拿來哄我？&rdo;誰不知道，那蕭策的府中有妓妾百數？誰不知道，他雖然喜歡年幼末開的稚女，卻是弄回去的，能在他的欺凌下活下來的幼女只有半數。她雖是姓張，雖然那蕭策多少會看在她的姓氏的份上，對她多一些尊重。雖然她是那蕭策自己相中求娶的，雖然她嫁過去，與那些妓妾不同，是個有名分的，比妓妾地位要高的妾室，可嫁給那種荒淫的肥豬，她這一生還有什麼指望？哽咽到深處，張涔已是痛苦得恨不得立刻死了的好。她雙手捂臉，嗚嗚泣著掉頭便跑。那婦人也不去追，她只是冷漠地看著張涔離去的方向，輕哼一聲，冷笑道：&ldo;身份卑微，就得認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