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姓是百年公卿世家,在這世間,也是排在前幾的高門大第。而這所有的榮譽,都是潁川陳氏得來的。馬車駛進時,平嫗顯得有點膽怯,她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陳容,忍不住說道:&ldo;女郎,陳公攘不在,我們這般冒失求見,妥當嗎?&rdo;陳容垂下雙眸,好一會,她輕聲回道:&ldo;去羅巷。&rdo;&ldo;羅巷?&rdo;平嫗詫異地看向陳容,叫道:&ldo;為什麼?&rdo;陳容垂著雙眸,慢慢說道:&ldo;七郎說,我父兄在那。&rdo;這訊息,不是七郎說的,是兩世為人的她,一直都知道的……雖然她既不想投靠潁川陳氏,也不想去羅巷,她只想住酒家。可是真的住了酒家,以後眾人說起,肯定會說她不懂事,明明有本家在,卻不懂投靠……她投靠了,人家收不收她是一回事,可她如果一開始就不去投靠,在這個先家後國的時代,很難不被人詬病。平嫗歡叫起來,&ldo;女郎女郎,你是說,你知道郎主和郎君的下落?啊啊,這麼好的事,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rdo;一邊叫著,她一邊伸出頭去,對著外面的尚叟等人大聲叫道:&ldo;快去羅巷,女郎說了,郎主和郎君就住在那裡。&rdo;一句話落地,歡呼聲一大片。眾僕同時笑鬧起來,尚叟更是哈哈大笑。這時刻的笑聲特別響亮,在這一刻,眾僕自南遷以來的鬱悶,不安,還有畏縮小心,似乎都已煙消雲散去。馬車改道,向著羅巷駛去。陳容掀開車簾,一邊看著建康城的風景,一邊暗暗尋思著。這建康內外,到處都有河流湖泊,古人說近水者仁,這些建康人仁不仁陳容不知道,但是她能看出,這城中的兒女們,雖然不若平城和南陽人高大,可他們長相分外秀麗白晰。他們不論男女,衣飾極盡華麗繁複,而佩戴香囊,更是建康人的一大特色。舉目望去,處處衣冠楚楚,一路聞來更是清香陣陣。而且,建康人特別愛唱歌,走到哪裡,都是絲竹聲不絕,高門大府的外面,有很多搖頭晃腦,隨著絲竹聲輕哼的庶民。而那些名門世家的門衛們,對於這種庶民,則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種安逸,這種風物,來自北方的眾僕哪裡見過?他們張大著嘴,一邊傻呼呼地望著,時不時還驚呼兩聲,引得那些衣冠楚楚的世家子弟們白眼相待。這是真的白眼相待,說起這白眼,還得從三國時算起,自從那個叫陳琳的名士對著曹cao拋了幾個白眼後,這白眼在權貴間便聞了名。到了本朝,阮藉更是常常對上喜歡的人,青眼相看,不喜歡的人則投以白眼後。於是乎,這白眼望青天,已是名人高士們鄙夷世俗,自標風格的習慣。演變到現在,簡直成了風俗。平嫗目送著一個穿著孔雀百花圖的紫綢女郎,一直到她走得遠了,她才喃喃說道:&ldo;女郎,這衣物甚是華美,如果女郎穿了,這建康城的小姑子,沒有一個比得上。&rdo;她轉向陳容,快樂地眯著小眼睛笑道:&ldo;女郎女郎,安定下來後嫗幫你做一件。&rdo;陳容笑了笑,她垂下雙眸,輕聲說道:&ldo;建康的女郎不同於別地,她們家世不凡,性情也傲,喜歡顯示自己的獨特。嫗,除非滿城都出現了同一式樣的衣裳,不然,我們仿不得。&rdo;平嫗愕然地張著嘴,好一會,她才喃喃說道:&ldo;竟是這樣?幸好女郎知曉。&rdo;這時,外面傳來尚叟的笑聲,&ldo;敢問老丈,羅巷在哪個方向?&rdo;尚叟問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管事樣子的胖子。這種人經常與各路人物打交道,相比起別的人來,往往見識要廣些。聽到尚叟的問話,那胖子轉過頭來。他朝著幾輛馬車瞟了一眼,露出一個輕蔑的眼神後,漫不經心地朝著東方一指,&ldo;往那邊走,一直走到盡頭便是羅巷。&rdo;那語氣那神情,是相當的輕視和不耐煩。尚叟一怔,目送著那胖子大搖大擺地離去。一個僕人不高興地說道:&ldo;這人也是的,只是問個路而已,怎麼這麼個表情?&rdo;僕人的聲音一落,陳容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ldo;不要說了,我們走吧。&rdo;僕人不知道,陳容卻是知道的。建康的街道,喜歡以巷命名。不管是名門世家,還是普通庶民,都喜歡扎堆。也就是說,在建康混得久的,一聽到你住在哪個巷子,便會知道你的身份如何。而羅巷裡住的人,明顯夠不到那胖子需要結交的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