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幾步,王塊等人開始氣喘吁吁,三個孩子卻個個精神奕奕,步履輕飄。望著他們,人群中傳來一個婢女的嘀咕聲,&ldo;康健至此,哪有半分貴族慵懶之姿?琅琊王七也不過如此。&rdo;這時節,建康特別流行病態美。那種弱不勝風,走一步喘三步的弱質白皙少年少女,很受時人追捧。所以這婢女的話裡話外,卻是怪這三個孩子身體太好了。她的話雖然低而細,卻輕巧地傳入眾人耳中。不過,沒有人理會。那絕美的少年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後,頭也不回。走不了一刻鐘,眾人已是氣喘吁吁,王塊等人更是坐上了護衛們早就準備好的山轎,讓他們抬著前進。又走了大半個時辰,眾人的眼前,依然是鬱鬱蔥蔥的山林。一棵棵數人環抱的巨樹沖天而起,濃密的樹葉把陽光擋了個結實,也擋住了山風,使得林中有點悶熱。不知不覺中,這些嬌生慣養的客人們,開始汗如雨下,狼狽不堪。王塊忍不住問道:&ldo;你們平素,真居在這山林中?&rdo;絕色少年回過頭來,他白淨的肌膚哪有半點汗意?那狹長的鳳眼一瞟一轉,在令得眾女不由齊刷刷心跳加速時,少年揚起薄唇,輕聲笑道:&ldo;是啊。&rdo;他指著看不到盡頭的樹林深處,笑吟吟地說道:&ldo;我家在那裡。父親和母親身體康健,每日都會帶著我們順著山道上下來回。快的時候走三四個時辰,慢時,都要走五個時辰。&rdo;他瞟向王塊,&ldo;十九姐姐久居建康,到了這山林,百事不便,怕是難得習慣。&rdo;他說這話時,目光有意無意地瞟過謝宛,果不其然,在這個面紗都給汗溼,再無半點凌風美人芳儀的少女臉上,看到了一絲怯意。少年冷笑一聲,他嘴角噙笑,收回了目光。就在這時,前方的山林中,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那琴聲極飄渺自在,隨著山風,在若有若無間飄蕩。王塊等人對琴技都是熟知的,一聽這琴聲,同時露出一抹驚豔之色。王塊剛想詢問,一陣瑟音飄蕩而來。琴聲高昂,瑟聲低沉,琴聲悠揚,瑟聲清遠。起落之間,這一琴一瑟,竟是配合得完美無疇,哪裡還似人間之樂?直到一曲終了,謝宛才從悵然中清醒,她低叫道:&ldo;這琴,是七郎彈的麼?他在與知己酬唱?當真風雅。&rdo;她直到這個時候,才找到開口而不被攻擊的機會。這琴瑟之音,實在配合得太完美,演奏得太高絕。一時之間,眾人的心中,不由想起了伯牙子期之會。想到那位於山林深處的高人知己,不管是謝宛還是王塊,一時疲憊盡去,豔羨嚮往之情悄然生出。可就在這時,一個童子脆生生地叫道:&ldo;才不是呢。奏琴的是我母親,鼓瑟的是我父。&rdo;…………謝宛僵在當地。她的唇抖動著。王塊也給僵在當地,饒是這一路上,她聽過再多的流言,這時刻,也只能吃吃地說道:&ldo;這,這是你父你母共奏而出的?&rdo;這樣和諧美好的樂音,分明是兩個相知已深,彼此的感情已超脫生死世俗之外的人才能演奏出的。這樣的兩人,怎麼可能感情出現問題?若說,剛才童子的話讓謝宛心中不安,這一下,她卻是絕望了。她無神地看向王塊,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這一次,她一個未婚女郎,不管不顧地跟著王塊前來求見人家長輩,不用想,她都明白自己回到建康後,會招來多少的質疑,多少的恥笑。若她本是陳郡謝氏的嫡女,也許無人敢恥笑。可她身份也不過如此,從來規矩禮儀都是為沒有身份的人所設,她,可如何是好?在謝宛的恍惚失落中,眼前一片開闊,只見樹林環抱,山峰起伏間,一泓碧綠的湖水流淌其間。而那湖中有一葉輕舟,輕舟之上,一白衣青年和一紅裳少婦並肩而起,他們正對著遠方的雲霞指指點點著,說了幾句,兩人回過頭來相視一笑。那一笑是如此華美,便如漫天雲霞傾瀉其身,真真如姑射仙人!不知不覺中,王塊低低的呢喃聲傳入謝宛的耳中,&ldo;原來是一對神仙眷屬啊。&rdo;番外這一對這時,王弘也瞟到了他們。他一撐杆,輕舟如箭一般疾馳而來。輕舟這一走,湖風疾馳,吹得兩人衣袂獵獵作響。山坡上的眾人,這時都看傻了去。這兩人越近看,越是讓人移不開眼。白裳的男子整個人仿若姑射真人,說不出的俊雅,說不出的容光照人,也說不出的高貴遙遠。明明知道他已了這麼大的兒子了,可看他那模樣,彷彿還只二十出頭。那被玉冠高高束住的墨髮披洩在肩膀上,怎麼看都讓人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