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宛的頭更低了。好一會,她低啞地說道:&ldo;我知道。&rdo;她是知道,便是前世他推翻五殿下,扶著十五殿下當傀儡,自己當個幕後權臣,種種行為,便已與忠孝無關。她也一直知道,他信奉的是狼的秩序,是梟雄的行為。這麼一個亂世,一個秩序本來便不存在,道德已經被遺棄一空的時代,她本來便沒有資格對他的行為進行評價。這些她原本都知道的事,怎麼能因為這陣子他對自己千依百順,溫柔備至,便忘記了呢?她怎麼能忘記他終究是個男人,是個會成為梟雄,成為權臣的男人呢?阿宛,這陣子的算無遺策,使得你忘記了,你終究只是一個婦人,終究只是依附他而生存的一個婦人啊。他願意信你,用你,那是對你的看重。可他畢竟是衛子揚啊,是你前世那個只能仰望,只能感慨的衛子揚啊。一陣沉默中,馮宛輕聲問道:&ldo;你會自立為帝?&rdo;衛子揚淡淡地說道:&ldo;你不是知道的嗎?&rdo;馮宛抿了抿唇,又問道:&ldo;那,到時你會如何處置我?&rdo;衛子揚背轉了身,他看著空無一人的樓梯處,啞著嗓子,慢慢地說道:&ldo;阿宛,等事成後,我會風風光光地迎娶你為妻。我若是皇帝,你便是我的皇后。&rdo;聲音緩慢堅定,彷彿在立誓。好一會,衛子揚都沒有聽到馮宛地回答,他回過頭來。這一回頭,他對上望著下面的人流,表情呆滯的馮宛。衛子揚皺起眉頭,忍不住問道:&ldo;你在想什麼?&rdo;直說了兩句,馮宛才清醒過來,她晃了晃頭,回頭看向衛子揚。溫柔地看著他,她低低求道:&ldo;你,你扶起一個幼帝,自己當權臣,不好麼?&rdo;他其實,真的不適合當皇帝,與五殿下一樣,他不適合站在那個高絕的位置上。而且,她的腦海中,總是不由自主地響著那句&ldo;給她一個嬪妃之位&rdo;。他如果當了皇帝,哪怕只當一年,也會除了她這個皇后,還有什麼嬪妃。那些女人,與他喜不喜歡無關,只要他坐上那個位置,只要他需要與人妥協,與人周旋,她們便必須存在。她原可以把道理一一分析給他聽的,她還可以危言聳聽,可不知為什麼,話到了嘴邊,竟變成了乞求。衛子揚低頭看著她。馮宛此次低著頭,額際的碎髮垂下一縷,飄拂在眼前。此次的她,臉色有點蒼白,竟是說不出的脆弱。不由自主的,他伸手握上了她的手。感覺到這手十分冰涼,衛子揚用力把她摟入懷中,喃喃說道:&ldo;這是他們的條件,他們此次攻陳,便是想助我為帝。幼帝的事我提過,他們說,他們的皇后,我的大姐,她不同意。&rdo;說到這裡,他燦然一笑,絕美的臉上如陽光綻放,&ldo;再過個幾十年,我還是可以陪著阿宛前去建康定居的。&rdo;馮宛伏在他的懷中,久久都一動不動。她只是閉著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想道:我所想到的,他不能為帝的那些理由中,最重要的那條,還是他當了皇帝后,不會只屬於我一個人吧?阿宛,你明明早就想透了,早就不在乎了的,怎麼又犯糊塗了呢?何況,以他的身份,能娶曾為人婦的自己為正妻,已是很了不起的。阿宛,你不能不知足。還有,還有,當初嫁與趙俊時,不也有過一月恩愛嗎?這男女之間的事就是這樣,最多的恩愛,也抵不過時間的流逝。子揚對你最好,最好,總有一天他也會厭倦了你,也會相中別的年輕的,新鮮有趣的美人的。這是永恆不變的規律。所以阿宛,你一定要明白這一點,要適應這一點。如果不能適應,你就放開,對,放開!饒是這樣想著,可胸口一陣陣的堵悶還是無法排遣。也不知過了多久,馮宛才低聲說道:&ldo;我們回去吧。&rdo;一邊說,她一邊輕輕掙開衛子揚的懷抱,垂著頭,馮宛拂了拂碎髮,當她再抬頭時,已是目光明淨,臉色瑩潤,溫婉嫻靜如初。見她終於恢復了,衛子揚咧嘴一笑,這個笑,特像孩子,簡直天真得耀眼。他伸手牽著馮宛的手,大步向樓下走去。馮宛走出客棧時,慢慢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她收回目光,朝著南方眺去,忖道:他當了皇帝也有好處,至少,我要賺點錢帛就容易多了。恩,回去叫曾秀想辦法與虞楚聯絡上,等那什麼太后死了,我還可以讓曾秀的人護送我去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