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義信君一走,衛洛便低下頭來。半晌半晌,她才緩緩站起,向外面走去。也許是心思起伏太大,她才走了幾步,身子便是一晃,衛洛連忙伸手扶著牆壁,讓眼冒金星的自己慢慢恢復正常。她一步一步地走出院門。衛洛來到正院,她還沒有走近,便聽到一陣笑語聲,這笑語聲中混合著公子涇陵低沉磁性的聲音。如往日相比,他的聲音有點氣虛少了些渾厚,多了些沙啞。他的聲音一入耳,幾乎是下意識,衛洛已挺直腰背,緩慢而從容地向前走去。當她走出林蔭道時,一眼便看到,在主院外側的小花園中,公子涇陵正挺直腰背,跪坐在榻上,他的對面,坐著穩公和幾個賢士。他坐得十分筆直,嘴角含著笑容,這是一抹真心的笑容,它使得他的俊臉十分飛揚,那雕塑般的五官,在明亮的陽光照耀下,閃現著奪目的華光。是了,衛洛突然發現,今天的他,不是如以往一樣,老是一襲黑袍,而是換成了一襲紫色長袍。淡紫的袍服,黑金交錯的鑲邊,在陽光下散發著淡淡光芒的質地,襯得他的臉,他的身形,似是刻在遠古時空中的塑像。那麼完美,那麼遙遠。這一刻,衛洛看呆了去。她望著頭戴玉冠,金絲勒額,一襲紫袍的公子涇陵,眼前竟是一恍惚。恍惚中,她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夢,他不過是她夢中的那個遠古的雕像,而她,還是那個普通清秀的大學新生,正抱著書本,漫步走向校舍。他與她之間,那翻滾的河流,可不正是時間長河?可不正是那比銀河還要遙遠飄渺的時空長流?衛洛一動不動地站在林蔭道中,便這麼怔怔地望著,便這麼隔著百步之遠的糙地,望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揚頭哈哈一笑的公子涇陵目光一轉,瞟到了她。他含著笑,深如子夜的雙眸溫柔地望著她,他的目光,從她的臉,到她的身,到她的足,細細地打量了一遍,漸漸的,他的笑容越來越濃,表情也越來越滿意。他揚起手,朝著衛洛揮了揮,磁性的聲音清遠地飄來,&ldo;小兒,何猶疑也?且上前來。&rdo;他的聲音,飄過時空長河,鑽入她的耳膜中。衛洛一凜。她清醒過來。她眨了眨眼,轉頭朝左右望了望,對上身周高大蒼老的樹木,對上真實得不似是夢的眾人。她曼步向眾人走去。這時的她,目光中還有著飄忽,她定定地望著公子涇陵,可是,她的眼神是那麼的遙遠,彷彿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地平線,更是地平線外的浩浩天宇。公子涇陵對上她這樣的眼神,嘴角的笑容漸漸收去。他眉頭微皺,如夜空一樣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她。衛洛來到了糙地上。她現在雖然沒有與公子涇陵舉行婚宴,卻已是他名義上的妻,所以,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禮,除了公子涇陵之外。因此,衛洛向著公子涇陵微微一福,便輕步走到他右側身後的榻几上坐好。直到衛洛跪坐好,公子涇陵還是緊緊地盯著她的眉眼,她的臉。此刻的衛洛,是那麼平靜,平靜中有著恍惚迷離,那看向他的目光,竟是那麼遙遠,這讓他心中不悅。因此,他盯了衛洛幾眼後,沉聲命令道:&ldo;上前!&rdo;衛洛一怔。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兩個侍婢已經走到她身邊,一人扶著她,另一人把她的榻,移到了公子涇陵身側。當衛洛重新坐下時,她的手臂,已與他的手臂相觸。公子涇陵轉過頭去。他嘴角微揚,從几上端起一樽酒,慢慢地抿了一口。這時,穩公站了起來,他也不說話,便這麼端起一樽酒,大步離去。穩公這一走,眾賢士也紛紛告辭離去。這些都是聰明人,他們一眼便看到了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眾人一退,眾侍婢便開始收拾榻幾,不一會,整個糙地中,只有他們兩人手臂碰著手臂,氣息連著氣息,在無邊的秋風瑟瑟,卻朗朗陽光中,相連,相溶。公子涇陵懶洋洋地向後一倚,命令道:&ldo;小兒,坐我膝上。&rdo;衛洛一怔。她抬眼看向他,緩緩搖了搖頭,自己拿起榻,來到他左側處,緊挨著他坐下。公子涇陵沉沉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跪坐好後,嘴角不由一掠:這便是小兒,永遠這般狡黠。縱使拒絕自己,她也會選擇一個折中的,溫和的方式。可也正是這種狡黠,使得他永遠都無法明白她在尋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