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呆呆地轉過頭去,目光無神在盯著前方的空蕩處。再也不向衛洛瞟上一眼。他是在害怕啊,害怕自己的眼神太過強烈,害怕自己控制不了那感情的流露。這時,使者們均已入席,殿中所有的空榻位都坐滿了人。一陣腳步聲傳來。這腳步聲,有點拖沓無力,它是從內殿後傳來的。衛洛和涇陵知道,前晉侯過來了。這一次的宴會,最主要的目的是慶賀涇陵成為新的晉國君侯。在這種場合上,老君侯自是應該出席。腳步聲緩步傳來。涇陵和衛洛,連忙站起來侯著。不一會,一個臉色削而黑,隱隱有著枯黃,雙鬢花白,鬍子也是花白的老頭出現在內殿入口處。他唇鼻間的法令線向下拉得長長的,一副陰沉之相。那與涇陵相似的五官,除了陰沉和色慾過度的黑黯晦澀外,還添了一分從裡到處的老朽。他的眼神已經無比渾濁了。衛洛只看了一眼,便被站在他身後的年輕少婦給吸引了注意力。這個少婦臉稍圓,雙眼是丹鳳眼,薄唇小嘴,面板白得彷彿可以掐出水來。她身量高挑,赫然是越嫡公主!數年不見,越嫡公主並不見老,只是身上那股慈和的氣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隱藏在溫柔中的憔悴。她的臉色蒼白,眼神中隱含憂鬱。不過,越嫡公主本來便長得美,這幾年過去了,她的美色並沒有消退,那抹憔悴,反而令得她頗具風韻。她顯然混得不錯,在這樣的場合,她還能伴在前晉侯身側。許是感覺到了衛洛兩人的注目,晉侯和越嫡公主都轉過頭來。晉侯渾濁的目光,在對上涇陵的目光時,閃過了一抹溫和和歉意。這目光,衛洛以前在新田時,從來沒有看到過。越嫡公主也是看著兩人。不對,她是怔怔地看著涇陵。一襲紅袍,華豔奪目的衛洛,她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她只是這樣看著涇陵,那雙丹鳳眼中隱藏著一縷渴望,一縷幽怨。似乎,她在埋怨當初涇陵的絕情,埋怨他把她推到一個老頭子身邊。也似乎,她被涇陵的俊偉所懾,正自心搖神馳中。涇陵沒有發現越嫡公主的目光有何不對。他只是瞟了一眼,便大步走到他的父親身邊,扶著他的手臂來到榻上坐下。而這時,太陽也漸漸沉入了天邊,只留下最後一縷殘紅。宮女們布好酒菜後,開始在殿外點起火把,在殿中點起蠟燭。涇陵站起來,舉起酒杯向眾人賀到:&ldo;諸位君子前來新田賀我,涇陵幸甚!請飲此杯!&rdo;眾使者紛紛端起酒斟,與涇陵一起共飲。涇陵仰頭把酒飲空後,轉頭看向他的父親。前晉侯站了起來。他渾濁的目光,無神地看著眾人,疲軟地開了口,&ldo;諸君。&rdo;前晉侯咳嗽了一聲,咳著咳著,他嚥下了一口濃痰,繼續說道:&ldo;我兒涇陵,自幼勇武聰慧,成長後亦機智仁孝,名動諸侯,數月前,我被戾臣所惑,被奸邪所蠱,竟棄我兒於險境,置家國於絕地。實不堪也。&rdo;前晉侯自責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眾使者認真地傾聽著,不止是他們,涇陵和衛洛也在認真地傾聽著。前晉侯的這一番自責,非常重要。只有他當這是人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繼任晉君的涇陵,才能免去世人的口誅筆伐,才不會被後人唾罵不孝不爭。晉侯說到這裡,又是一陣咳嗽。這一次,他身側的美姬越嫡公主,連忙熟悉的,迅速地掏出手帕來,接住了他的一口濃痰。在眾人的注目中,年輕美麗的越嫡公主,一臉溫柔地按在老朽不堪的前晉侯的嘴上。從她的臉上,壓根看不出半點厭惡,半點不甘。明明前晉侯是如此老醜,明明他那腐壞老朽的身體散發出的氣味是如此難聞,她卻溫柔嫻靜之極。當然,這並不稀罕,除了衛洛,沒有一個人覺得此事有什麼了不起。咳嗽過後,前晉侯疲軟無力地續道:&ldo;我已老朽之人,不知用賢,偏聽偏信,至獲罪於天,被強鄰侵襲,幾至滅國。幸我兒強力,方免得生靈塗炭。&rdo;前晉侯說到這裡,朝著涇陵揮了揮手,喚道:&ldo;八兒,且近前來。&rdo;&ldo;喏!&rdo;涇陵鏗鏘有力地回答後,大步向他的父親走去。前晉侯抬起頭來。他渾濁的雙眼,直直地盯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英武不凡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