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憂鬱。他經常走神,看似非常專注地凝視著莊墨的臉,卻對莊墨的提問置若罔聞。他是那麼心事沉沉,情緒低落得一頓飯根本救不回來。“別去想那個人了,談談稿子吧——稿子怎麼樣?”莊墨又一次明知故問。任明卿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下,然後蔫成了一顆鹹菜。莊墨很遺憾要往他的傷口上撒鹽,但這是必須要面對的問題,莊墨也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而來。“被退了?”莊墨訝異道。任明卿苦笑了一聲:“嗯。”“太奇怪了,可能是不符合雜誌的風格,不過沒有關係,”莊墨儘量說得輕描淡寫,“儘量從科幻角度解構龍,或者把設定放在古代或者民國,規避掉建國後不能成精這一條,賣給我做劇本改編,我可以出一樣的價錢。”任明卿凝視著他,露出一個知曉一切的微笑:“莊先生,你真是個好人。”莊墨愣了一下,任明卿今天實在有些古怪。他平常是很客氣的那種人,把別人的善意看做洪水猛獸。但是今天,他從善如流。他又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去看窗外的湖光,莊墨沒法探究他的真實意圖。莊墨猜測,是經濟上的壓力讓他迫切需要稿酬。雖然莊墨對壓榨他的二流子懷恨在心,但不得不得說,來自二流子的壓力使得他比平時更容易合作。他雖然善良軟弱,容易接近,但絕不容易親近,和人交往總保持著距離感。很快,菜上桌了。任明卿第一次使用刀叉,手忙腳亂,窘迫非常。莊墨耐心地教他怎麼使用,又端過盤子幫他切成一塊一塊的,讓他不至於出洋相。任明卿發覺自己沒有被嘲笑,心情放鬆了下來,當莊墨紳士地為他服務時,提供了三個關於刀叉的歷史故事。他講故事的時候,又恢復了那種無憂無慮、神采飛揚的樣子了。莊墨凝視著他,心想:他看過那麼多關於刀叉的書,卻沒有摸過一次刀叉。體驗,他缺乏體驗。書籍和想象可以彌補一部分,但體驗為故事增加真實感。莊墨決定要帶他體驗很多事情,作為他寫作的素材。誠然,他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磨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也是這些經歷讓他的心靈變得厚重,讓他區別於其他作者,讓他在描寫苦難時刻骨銘心,只是他筆下的世界因此透著一股排遣不去的陰鬱與黑暗。莊墨覺得小說是為人帶去快樂與希望的東西,任明卿沒有體驗過這個世界的富足,也很少體驗它的美好,所以他筆下的希望與美好未免有些空虛,人畢竟不能寫出他自己從來沒有過的東西。一個生活得絕望的作者,你能指望他寫出多麼有希望的故事?出於人道主義,莊墨也不希望自己的作者生活得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