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女士大呼小叫:“你不剪頭髮的嗎?!鬍子拉碴的也不知道刮刮,真是受不了你。”陸文宇沉默不語,一般來說,他不太喜歡和他媽唱反調,因為他說一句,他媽能說十句。開了門,陸文宇站起來跺了跺已經徹底麻掉的腳,提著行李箱進屋了。“吃了嗎?”蔣女士問。陸文宇說:“沒有。”“要命了。”蔣女士嘟囔了一句,“你點個外賣吧,家裡沒有吃的啊。”陸文宇說:“現在點外賣送過來估計要十二點了,家裡有什麼泡麵嗎?我隨便吃一點。”蔣女士一個人,家裡一般是不開鍋的,麻將檔湊合吃點,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沒有沒有,早就吃完了。”她翻箱倒櫃,勉強給陸文宇找了一袋麵包出來。陸文宇看了看麵包,說:“我先燒點水。”“燒吧。”蔣女士回自己房間看電視劇去了。陸文宇燒了水,吃了點麵包,其實他也不是太餓,因為已經過了那個最餓的點兒,已經餓過頭了。但他還是逼著自己吃了點,吃完後陸文宇無意中看了看袋子上的日期,保質期已經過了半年。“陸文宇!”蔣女士在房間喊。陸文宇嘆了口氣,說:“來了。”蔣女士看了看他,陸文宇發現他媽白頭髮好像多了起來,但是氣色還行,她問:“今天剛回來?”“嗯。”“你爸爸那邊知道嗎?”“我還沒跟他說。”蔣女士哼了一聲,道:“今年他過五十歲生日,估計要喊你過去吃飯,到時候……”“到時候幹什麼?”陸文宇問。蔣女士拍了他一下,恨鐵不成鋼地說:“過年!他們家人不給你紅包啊?好意思的。到時候你不要傻,給你錢就拿著,知道嗎?”陸文宇沉默了一會兒,說:“媽,我能不去嗎?我不想去。”他也不想跟他媽待著,但是最起碼還能圖個清靜。“不行。”蔣女士想也沒想,她皺著眉看了看陸文宇的頭髮,“哎你明天必須給我去理髮店啊,什麼毛病。”“知道了。”陸文宇心裡一陣煩躁,不想再聽了。“你是不是我兒子啊!大半年都不回來,回來跟我說說話都不行?!”陸文宇關上房門,世界終於安靜了。他洗了澡,床上都是冷冰冰的。陸文宇忽然感到一陣迷茫,往日裡,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彈吉他,可是現在吉他也送給王亦鳴了,他不知道還能怎麼熬過去。過了一會兒,陸文宇又重新開啟臺燈,掏出手機來刷王亦鳴的豆瓣。他最近在看的一本書是冬子的《借山而居》。陸文宇來了點精神,心想,王亦鳴終於能看點中國人寫的書了,之前什麼弗吉尼亞·伍爾芙,什麼威廉·福克納,陸文宇真的是一個字都看不下去,看一眼就想撕書。他想了想,睡覺前在噹噹網上下了單,好像跟王亦鳴讀同樣的書,就能離他稍微近一點。 “帥哥,怎麼剪?”陸文宇看了看鏡子,說:“板寸吧。”“板寸多浪費啊?給你燙一下吧。”理髮店小哥苦口婆心。陸文宇說:“我口袋裡就三十塊錢。”得,一句話把天聊死。小哥反應非常快,道:“那就板寸,我板寸最拿手。”陸文宇是真的沒心情,剪成什麼樣都好,只是為了讓他媽不要再嘮叨。然而就算陸文宇剃個板寸,他也很帥,只不過看上去有些頹廢罷了。小哥給他把脖子和衣服上的碎頭髮撣掉,繞著他看了幾圈,掏出手機來,說:“拍個照吧,給我們當個廣告。”陸文宇:“……”陸文宇:“給你們打廣告可以打折嗎?”小哥:“哎呀哎呀,收你二十五可以嗎?”陸文宇:“二十。”“成交。”陸文宇看著鏡頭,不笑,但是小哥拍了照片之後卻很滿意。陸文宇從理髮店出來,沒回家。他在這裡長大,有很多高中時候的朋友都沒有像他這樣出去讀書,大多數人還是在家鄉生活,陸文宇從前會覺得他們的生活單調,但是在看過了外面的世界之後,他會偶爾有一點羨慕他們。沒什麼不好的,選擇一個相對輕鬆的生活方式也沒有錯。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變得非常優秀,大多數人都是非常平凡的人。每年寒假回來,陸文宇都要會和這些朋友聚一聚,今天也不例外。他去了之後才知道,有個朋友的孩子都出生了,是個女兒。朋友一臉炫耀地在餐桌上給大家看照片,這年頭大家都想要個小公主,陸文宇也覺得孩子很可愛。但他除了稱讚以外,好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世界已經和這些朋友的人生截然相反了,他的世界像不斷漂流的星球,離開是必然的結局。“陸文宇,我們什麼時候能聽到你的好訊息?”“什麼好訊息?”“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啊。”“我……”燈光下,陸文宇覺得似乎每個人都戴著面具,“我有個很喜歡的人,但是……”“還沒追到?”朋友問。陸文宇沉默了一會兒,說:“嗯。”“那你要加油!”陸文宇笑了笑,將杯子裡的酒喝光了。不是的,他說謊了,他不是沒有追到,是他把他的王亦鳴弄丟了。回家後,蔣女士不在,陸文宇照例是洗澡,換衣服。桌上有個快遞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