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個插曲後,杜文的心情無疑變得十分複雜,入場的前一刻,他忍不住又往街角看了一眼。那位老秀才似乎已經清醒過來,不再又哭又笑,卻只是崩潰了一般,也不過來入場,只是蹲在地上,抱頭大哭。十年寒窗苦,十年寒窗苦,像此等老者,付出的又何止十年!杜文還在考場沒出來的時候,牧家的九十天熱孝便已過了,牧清輝便開始分家。無子無女的不必說,都給了錢打發出去;有子女的,如今要麼早就成了家,沒成家的親孃也還在,庶子便分出去單過,庶女便先同姨娘去別院,牧家也不差這幾個錢,待過幾年她們都嫁了也就是了。他的理由也十分充分:牧老爺一死,他便是名正言順的牧家家主,且本人年輕力壯,而亡父留下的那一眾姨娘卻都還青春年少容顏嬌美,如此同處一個屋簷下,天長日久的總是不好。再者其中許多人本就是貪圖牧老爺的錢財,如今他也死了,那些人又都還年輕,十之八九沒有子嗣,誰願意呆在這裡守活寡?不若痛痛快快的拿上一筆錢出去,或者自己守著錢過活,或者找個人再嫁了。她們有錢又有貌,怎麼怕沒人要呢!便是找個尼姑庵當弟子,自己手裡捏著錢,想做什麼做什麼,也總比日夜對著這個活閻羅,心驚膽戰地等死來的強。因此牧清輝的話一放出去,諸多姨娘就都紛紛同意,其中尤以宋姨娘最為積極,當天就收拾家當走了,餘者也不過短短三天就都走的差不多了,臨走前都誠心誠意的對他磕頭,十分感激涕零。無論以前有什麼恩怨情仇,如今牧清輝肯放她們離去,還送了銀兩,便是給了她們一條生路,堪稱救人一命!事到如今,只差臨門一腳,牧清輝便亦不計較過往,十分大方,分別根據有無子女及跟隨牧老爺的時日長短,分別給予不同數額的錢財,又或者撥一兩處房屋、田莊與她們過活。旁人倒罷了,就是蘭姨娘與那兩個庶子,牧子恆同牧子源十分棘手。這母子三人原是牧老爺在世時最疼愛的,後兩人又同牧清輝年歲相仿,頗不安分。若牧老爺沒有病倒,一準兒幾年前就給這兩個心頭肉想看好了妻子,說不得也是大戶人家的閨女。可惜天不遂人願,牧老爺病倒之時他們尚且十分年幼,後面幾年倒是長大了,然牧清輝不弄死他們便算厚道了,又哪裡會替他們操持終身大事?故而只做忘了。蘭姨娘雖得寵,可如今靠山也倒了,她又是個姨娘,沒得外出交際的資格,素日想出門上個香都要看牧清輝的臉色心情,故而兩個兒子的親事才一天天拖到現在。此番分家,蘭姨娘雖萬般不願意,可也無可奈何。又想到如今出來了,她便得了自由,遠的不說,且能給兩個兒子先找了媳婦,也只得忍了。然而牧子恆同牧子源兄弟卻十分不滿,皆因他們原先大手大腳慣了,吃穿用度甚至比牧清輝兄弟更加講究、奢靡,又酷愛鬥雞走狗,一擲千金。如今一分家,竟只得幾萬銀子同兩處不很好的宅院,粗粗算來還不夠他們半年揮霍的,登時暴怒。那牧子源是弟弟,性情便分外驕縱,夜裡對著母親與兄長抱怨道:“當真混賬,幾百萬的家業,竟就分給我們娘仨這點子破爛玩意兒,夠做什麼呢?還當諾大個牧家都是他的不成?況且那商號才是會下金蛋的母雞呢,他如今竟什麼都不給,連個乾股都沒得!”蘭姨娘穿著一身月白色襖裙,帶著素色小花兒,面上淡施鉛粉,輕點唇脂,十分俏麗。雖已是兩個半大兒郎的母親了,可因保養得宜,看著也很是年青,舉手投足又嫵媚多情,萬般動人,是個男人看了便要酥了半邊,當真不怪牧老爺曾經那般寵愛。她微微點了點眼角,輕道:“誰叫他是嫡長子呢?人家給我們什麼,我們只得受著,哪有說理的地方呢?”話音剛落,就見牧子源往桌上重重一拍,咬牙切齒道:“他若死了 ”話音未落,卻聽蘭姨娘又道:“我的兒,你想的也忒容易了些,即便他死了,卻還有個嫡次子呢。”大祿朝講究的是傳嫡不傳長,但凡涉及家業、爵位等,有嫡子嫡女在的,就必然沒有庶子庶女什麼事兒,哪怕年長也無用。故而牧清輝這樣分家極合乎律法,外頭也只會盛讚他厚道,並不會說他苛刻。牧子源一噎,面上登時漲的發紫,蘭姨娘掩面啜泣道:“罷了,終究是娘沒用,若我爭氣,也不至於害到你們。”她話沒挑明瞭說,那兄弟兩個卻也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若她爭氣,不是小妾,而是正妻,他們兩個自然也就是嫡子,自然也就沒有牧清輝兄弟什麼事兒了,現在也不必如此煩惱。牧子恆忙上前勸慰母親,牧子源也跟著說了幾句,片刻之後又恨聲道:“那便都叫他們不得好死!”牧子恆與蘭姨娘一聽,身體一僵,齊齊道:“莫做傻事!”“你瘋了!”牧子恆瞪著眼睛看他,先去外頭看了才轉身關好門窗,低聲道:謀害嫡子乃是大罪,輕者刺字杖刑,重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