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面對謝清豫,陸雲繡何曾有半點昨日對待陸至言的冷淡?謝清豫很容易意識到其中定有隱情,也知道她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而來。既然是這樣,謝清豫覺得不必拐彎抹角,她直接對陸雲繡說:“他生病了,就在昨天見到你之後,情況有些嚴重。雖然請大夫診治了,但效果不是很好。”除去這陣子身體本就不舒服,陸至言生這場病,說是心病不為過。謝清豫覺得,解鈴還須繫鈴人,陸雲繡這樣不明不白讓他心裡煎熬,圖什麼呢?陸雲繡怔了一下,垂眉斂目的說:“勞煩郡主費心了。”“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謝清豫眼睛盯住她,要她痛快的給一個理由。睿王府和陸家過去沒有什麼過密的往來,陸雲繡比她也大上一些,不過謝清豫還是知道的,她原本性子很好。若非如此,她不會這麼費力的打聽,還來了青州。謝清豫態度明確,陸雲繡緊抿著唇安靜的聽,眸光黯下去。兩個人沉默,謝清豫耐心的在等陸雲繡解釋。既然她有苦衷,總歸是可以被理解和被原諒的。好半晌,陸雲繡輕輕一笑說:“至言能來青州全託郡主的福吧,他靠自己,定是不能走這麼遠的,也不可能特地找到這兒來。”謝清豫沒有否認。陸雲繡又放輕一點聲音:“那麼,陸雲繡如今是什麼境地,郡主應也是瞭解的。”她認認真真在說這句話,謝清豫聽得一怔,轉而意會陸雲繡的意思,眸中浮現幾分不忍。她如今的境地,為人妾,商賈之妾,且此人年過花甲、惡名在外……“我若表現出一分溫情,憑著至言的性子,定會想辦法救我於水火,哪怕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陸雲繡的聲音裡透著低落之意,“可是他……我怎麼能自私的看他往火坑裡跳?今時今日能見面,知道他過得不壞,已是莫大的幸運。”竟然是到了這種地步嗎?謝清豫禁不住鼻子泛酸:“他昨天中午什麼都沒有吃,好像非常難過。”陸雲繡眼睫輕顫,垂下眼看著自己衣袖處一朵繡得精緻的山茶花。又過去很久的時間,她才艱難的開口:“苟且偷生的人是我,沒臉見他的人也是我。若他就此寒心,不再惦記,也好。”他們淪落到現在這樣子,說到底關乎到那一位萬萬人之上的人……她是郡主,是皇室中人,從小到大便受到那一位的恩惠庇佑。謝清豫心口發悶,覺得自己方才的態度實在差勁,因而低聲說:“抱歉。”陸雲繡搖一搖頭:“若非郡主,我與至言這一面也難見。他能得到王府庇佑,應該好好給郡主道謝才是。這一份恩情,是我、是至言一輩子都該牢記於心的。”謝清豫說:“他曾救過我的命,王府也只是想報答這份恩情罷了。”陸雲繡再次搖一搖頭:“這是兩碼事。”錦上添花不太難,雪中送炭卻最不易,這個道理,陸雲繡心裡十分明白。她稍微頓了一下,和謝清豫說:“至言他打小便不是熱絡的性子,外人不免覺得他時時態度冷淡,又是年少蟾宮折桂,少不得引人不忿。”“倘若無王府出手相幫,落到了那些人手裡……”光是想一想這種可能,陸雲繡都會害怕,“爹爹以前常說他至剛易折,那樣的話,而今看來,終究算不得錯。”意識到自己把事情想得簡單時,謝清豫變得不好意思看陸雲繡,後來一直垂著眼看向別處。於是,她注意到陸雲繡會下意識扯一扯自己的衣袖。這不過是一個十分細微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麼,此時看到陸雲繡這樣的舉動,謝清豫心裡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因為她的動作太過自然與不動聲色,反而像平常就會這樣,習慣又再慢慢變得自然而然。怪異的想法一旦冒出來,謝清豫便無法忽視它。儘管十分的冒昧和唐突,她仍舊沒有徵求陸雲繡的同意,非常突然的抓住陸雲繡的手臂,繼而撩起了她的衣袖。本該白皙的胳膊上面卻有累累傷痕,一道一道,像鞭傷,新傷舊傷交錯在一起,乍一眼十分可怖。謝清豫倒吸一氣,禁不住紅了眼。陸雲繡慌慌掙脫她的手掌,背過身去將衣服整理好。“為什麼會……”視線落在陸雲繡身上,謝清豫近乎喃喃道。她一時想不清楚,明明看陸雲繡的衣著打扮都不像被苛待,怎麼會身上有這樣的傷痕?然而一剎那,謝清豫記起片刻之前陸雲繡說過的話——她說她才是苟且偷生的那一個人,她說自己沒臉見陸至言。所以,是因為這樣嗎?才二十二歲,陸雲繡才二十二歲。謝清豫腦袋忽然空白,心口鈍刀子割肉般難受,訥訥道:“我們一塊兒走……”“我是罪奴之身,不能這樣拖累郡主。”恢復鎮定的陸雲繡聽到謝清豫的話,冷靜的說,“只望郡主萬萬莫將這些事情告訴至言,他會受不住的。”謝清豫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李府的,外面陽光如此燦爛,又如此刺眼,讓人感覺眼睛都被刺痛,忍不住想要流下淚。臨走之前,她把自己腰間一個香囊解下來拿給陸雲繡。香囊裡面是一隻昨天陸至言親手編的草螞蚱,原本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