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文取代了空姐的工作,教她用各種裝置,這樣的輕鬆敘話中,飛機在轟鳴聲中起飛。通常而言,郗羽都會在飛機上看書或者算題——這樣難熬的時間也會過得很快。但她已經打好了長篇腹稿,要和李澤文好好談談。“程若自殺這件事,你有預料嗎?”郗羽問他。李澤文取下眼鏡,揉著太陽穴反問。“為什麼這麼說?”“我和季教授聊過程若,他對程若選擇自殺並不奇怪,我想你應該也有同感。”鏡片下李澤文的眼睛非常亮,甚至有些銳利,看上去毫無任何近視的線索。郗羽想他戴著眼鏡也許是為了淡定裝x,讓自己看起來更文質彬彬一些。“心理學確實可以大致找到一個人的行為邏輯,但並不能準確預測她的每一個行動。何況程若是一個特別複雜的人,她自殺或者不自殺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李澤文沉吟著,“如果你一定要量化的話,大概三七開開。”“那你為什麼再三提醒警察找到那瓶沒用完的毒藥?”郗羽這話不是質疑,她是真的很疑惑。“你沒進過看守所吧?”李澤文微微抬起下顎。“……我當然沒進過!”“進看守所時,會進行徹底的搜身、更換衣物,以後算想透過自殘的方式來自殺,也可以及時送到醫務室去,想自殺的難度會大不少。程若有進少管所的經歷,她熟悉警方的套路。如果她決定自殺,時機不會太多。”“有道理,”郗羽思索著,又說,“我和程茵去拜訪周老師之前,我曾經問你‘見到程茵後我應該說什麼’,你給我的答案是‘用最自然的一面和她接觸’。當時你掌握的資訊比我多得多,但都沒有告訴我,比如那時候你已經知道她們姐妹溺水一事,卻沒有告訴我。”李澤文道:“程若是個出色的演員,她基本上是個人形測謊機,你則完全相反,完全沒有撒謊的天賦。你如果在她面前撒謊,不可能瞞過她。”“果然是這樣……”郗羽釋然了。這一點她很清楚,此刻從李澤文嘴裡證實,只覺得鬆了口氣。她說:“我當時的掌握的資訊有一些,但不太多,但程若以為這就是我和你掌握的全部資訊了。聽完我的話,她認為我們對她起了疑心,所以決心把周老師推出來頂罪。”李澤文微微搖了搖頭:“我當時並不知道她的想法。我認為周宏傑和她都有嫌疑,因此不妨透過你的渠道透露一些資訊,來個打草驚蛇。出乎我意料的是,這條蛇不是菜花蛇而是一條銀環。”“我想也是。不過,程若為什麼會有把握可以把潘越墜樓一案嫁禍給周老師呢?她幾乎差一點就成功了。”“程若比大多數人都更懂得未雨綢繆。她會收集有用的資訊,她知道周宏傑有抑鬱症——也許十幾年前就知道,也許在她第一次知道我們認識時就讓人調查了周宏傑的資訊——我相信她手機的通訊錄裡一定有某位私家偵探的聯絡方式。再加上她在他家看到了抗抑鬱症的藥物,那就更有把握了。”郗羽陷入長時間的沉默。程若自殺後,季時峻沒有著急離開南都,他根據蔣園提供的資訊,在南都進行了為期兩天的走訪調查,試圖更深刻的剖析程若這個人。“……就像她弄到毒鼠強並小心地儲存這麼多年一樣。”郗羽說,“季教授說,那個毒死父母的女孩子判的死緩,現在還在獄中,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藏好的毒藥已經程若取走了。程若選擇從一個絕不會的告發她的人那裡拿到了可以毒死一操場人的毒藥。”李澤文再次戴上眼鏡,徐徐點了點頭。“是的,這個女人……確實非常厲害。”他們乘坐的飛機是直飛紐約,走的北極航線。航班晚上10點起飛,起飛半小時後,飛機穿過雲層,將首都的光汙染、大氣汙染扔在了一萬米之下,郗羽支著下巴看著舷窗外,璀璨星辰逐漸浮現在漆黑的夜空之中。“教授,”郗羽說,“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為她難過。我甚至認為,她自殺是好事。”李澤文沒作聲。郗羽盯著星空看,頭也不回的繼續說。“這幾天我在網上突擊看了幾千份法律文書,我發現,如果真到了法庭上也只能以周老師被害的那這起案子來起訴程若。前面的幾起案子,只有口供沒有物證,恐怕輕易就會被檢察官排除在外。再加上週老師沒有直系親屬,法官不會考慮到親屬的感受,判決一定從輕,最重的判罰不過是死緩,死緩還可以減刑,再加上一個好律師,最多二十年最少十三年她就能重獲自由。“當時她也不過四十多歲,可她畢竟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可那些被她殺害的人要麼化成了灰燼,要麼躺在停屍房,完全沒有了未來。她付出的和她的受害者付出的根本不對等,你知道嗎?”“我同意你的說法。”郗羽回頭,在溫暖的燈光下和他目光對視。李澤文說:“從社會科學角度來說,她自殺不是好事,可研究的樣本又少了一個;但你說的沒錯,宏觀意義上,她自殺的確是件好事,她的確不應該活著。”空姐正在分發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