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著路邊的一株小樹,小聲道:“這是我和娢姐姐一道種下的,她說樹木有靈,種樹種德,種德養心。”她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輕輕道:“我聽不懂她說甚麼,只知道種樹很有意思。”她說著有些小心地看了看大長公主,卻見老人家也含笑看她,語聲淡而悠遠:“德心固然重要,但卻不是區區種樹便能成就的。還是要靠多看,多念,多做事,心裡便會越來越明晰,如此便愈發謙卑有德性。”阿瑜有些不太懂,還是向她微笑起來。大長公主知道,這孩子大約聽過長寧與她敘事,卻如何也不能勉強她一夕之間接受這麼多往事和親人,故而疏遠也是應該。她有些自責,這樣年幼的小姑娘,甚麼都只懂兩三分也很正常,是自己又錯了,才拿當年和兒子說話的語氣來面對孫女。大長公主現下只覺得,她實在不求孫女兒能成甚麼才女,也不求她名聲遠播。她只求在自己有生之年,能把這孩子的後半生都安排妥當,在適度的範圍裡縱容她一些,自己才能心安。阿瑜卻突然問道:“是……是藺叔叔告訴您,我在這裡的嗎?也是他告訴您那些的嗎?”大長公主牽著她進屋,打量一眼這間屋子,卻見裡頭佈置的間雅整潔,於是道:“可以這般說。”這位老婦人又小心翼翼地看著阿瑜道:“你往後叫我祖母,好不好?”阿瑜點點頭,她對大長公主有種天然的親近,可還是扯了扯她的袖管,也小心翼翼地問道:“藺叔叔他是怎麼說的?他、他是不是讓您帶我走了?”大長公主心中一嘆,到底這孩子是趙藺帶大的,心中依戀亦很尋常,於是反問道:“阿瑜呢,你想不想走?”阿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腳尖,茫茫然說道:“不想的,因為我是要嫁給藺叔叔的。”大長公主:…… 說真的,大長公主是不想讓自家寶貝孫女兒嫁給趙藺的。在她看來,這衡陽地處偏僻,時不時還會為外寇所擾,衡陽王的性子又是這般深不可測,叫人捉摸不透,年紀又比小孫女大了那麼多。怎麼看都不是個良配。以大長公主的眼光,阿瑜要嫁的人必然出身名門,知情趣,不求能文能武求上進,畢竟那樣的男人心大了,根本不好掌控。就要那種懂事會疼人,自己家底過硬,又在大事上清醒聰明的男人。然而阿瑜就是不喜歡,這孩子一提起趙藺眼裡都開始冒星星,一邊半紅著臉,一邊甜得要命。大長公主心裡頭就嘆息一聲,這種男人,若是真心疼愛阿瑜也就罷了,那阿瑜的一輩子也就有保證。但若是有心利用阿瑜,那阿瑜這一輩子也就完了。可阿瑜到底是逡哥兒的種,真的叫她不準嫁,要聽話,那大長公主真的擔憂又會出甚麼事體。程逡之的離去對她的打擊很大,不啻於間接毀掉了她這個母親的半輩子,但她心中清醒地懂得,自己也怪不了兒子甚麼,不是她身為長輩一意孤行,逼迫兒子良多,他們母子根本不會是這樣的下場。故而這樣的錯處,她是再也不能犯了,即便他趙藺不愛阿瑜,那她也要逼著他愛阿瑜,不僅要愛阿瑜,他還得愛進骨子裡。當然,阿瑜是不知道自家祖母的想頭的。她這樣的小囡,看似孤立無援,但一路過來,回頭才發現,給她兜事體擦屁股的人還不止一兩個,從頭到現在順遂的日子佔了大部分。所以她雖然有時處事任性,脾氣又有些倔強,本意裡還是很柔和懂事的。她覺得罷,藺叔叔肯定有點喜歡她的,但若藺叔叔真的不喜歡她,其實阿瑜也甚麼都不會做,頂多就是難過一下,再爬起來繼續走,又能有甚麼大不了的?大長公主這種“我心悅你,故而你必須心悅我,不僅要心悅我,你還得愛我愛進骨子裡,一有二心回頭就狠狠弄死你不帶商量”,的心態,她是真的完全不理解,甚至並不覺得會有這樣的人存在。可惜真的有這種女人,這還是她的親祖母,把她視如珍寶的皇朝大長公主。於是這事情就大了來去了。大長公主打心底裡看不上趙藺,覺得他出身雖高,但隱隱站在朝廷對立面,而且還幫著兒子隱瞞她這麼多年,回頭又拐走了她孫女,到頭來人都見不著,這份心機叫她恨得牙癢癢偏偏甚麼都做不了。她都能想象若是阿瑜嫁給趙藺會發生甚麼,給人吃得死死的唄!她心裡頭盤算幾下,也就想好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她不急著回京城了,就算是京城城牆倒了,還是自家侄子駕崩了,橫豎都不如阿瑜重要,去他的京城。她就是要留下來瞧瞧,趙藺此人到底怎樣。不止是對阿瑜怎樣,還有各方面。於是大長公主就這樣,在衡陽王府裡住下了。阿瑜不曉得她祖母的想法是什麼,也不曉得祖母到底有什麼打算,就知道祖母日子過得十分悠閒,養養花吃茶喝酒,時不時的開一兩桌宴,請一群貴婦人來聊聊天。她覺得有些懵,前些日子祖母話中的意思,彷彿還是要把她帶走的,可是現下卻彷彿要在衡陽王府紮根了,她自個兒也是摸不清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