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般模樣,倒與平日裡一副不懂事的樣子相去甚遠,烏黑如綢緞的長髮,襯托得一張秀美的臉愈發瑩白,纖長的睫毛隨著動作微顫,令她看上去有些柔弱起來。當她抬起頭,還是原本那副模樣,一對梨渦笑眯眯的,杏眼亮晶晶的像個不懂事的小孩:“藺叔叔,泡好啦!”趙藺把玩手中摺扇,點了一旁的溪奴:“你也品品。”寶瑜一下就不高興了,一張巴掌大的臉耷拉下來,不樂道:“藺叔叔這是作甚啊?我的茶,旁人可不容許吃!”趙藺當她是小孩子脾氣上來了,閒閒反問道:“你這茶水是我供你,茶具是我的,茶葉亦是我的,又如何能稱是你之物?”寶瑜沒話說了,想哭又哭不出來,委屈巴巴的,先頭的喜氣頓時沒了。趙藺端起一小盞茶,輕抿一口,睜眼道:“有進步,不錯。”寶瑜還未來得及高興,一邊白裙的溪奴紅唇微翹,淡道:“茶是好茶,香味醇厚,茶湯碧綠……可是,泡茶之人,心不靜,氣不綿長,意境不甚高雅,卻使得茶湯少了半分意性。”寶瑜覺得自家要給氣岔氣了,藺叔叔都誇她了,這妾室還如此不識趣,實在叫人厭惡!她袖手一旁,聲音軟糯,可言語卻很冷漠:“藺叔叔都說我的茶好,你又何從置喙?”溪奴看了趙藺,見他並無說話之意,才微笑道:“你藺叔叔誇你,是因為你的確有所進步,我卻是按著真正的茶道之準評判。何況,阿瑜姑娘也該收收心胸才是啊……”她話沒說話,趙藺淡淡瞧了她一眼,接著她便住了口。阿瑜只聽到溪奴講話了,心裡頭一陣火大,氣得要掉金豆子,趙藺不過淡淡道一句:“阿瑜,不可失儀。”阿瑜這下真的要掉金豆子了,憋了半天只說出一個:“哼……”轉身便走,茶杯茶壺留在原地,也懶得再管。趙藺也不曾出去瞧瞧,回了身,只輕輕嘆氣。溪奴倒是抿嘴一笑,垂下眼,遮掩住眸裡的複雜情緒。阿瑜出了門,便開始掉眼淚。她只覺得自己的表現十分糟糕了,明明可以做的更好的,無論是謙遜些受教,還是充耳不聞,都比被氣成這樣要好啊。可是她偏偏做不到。這個女人說,她是藺叔叔的妾室,她瞧見這女子的身段,還有鑑茶品味,心裡頭便有些發怯,更加羞惱無措起來。可他竟然都不阻止!她接下來三天,都不要理他了!……大字也不交了!阿瑜歸了院子,心裡頭的氣仍是不順暢,似有什麼堵在胸口一般,叫她看見花瓶便想摜在地上,看見書籍便想撕爛了扔他那汪寶貝泉水裡頭!……然而她是真不敢!若是叫他曉得,她回去亂髮脾氣,全無閨秀儀態可言,也不曉得要怎麼說教,或是對她失望呢。她糾結半天,還是覺得不能這麼做。脾氣嘛,忍一忍,吃了飯不就忘了。沒等到吃晚膳,阿瑜便收到了趙媛的請帖,說是明日午膳,要請她與王府眾位姐兒一道用。遞送請帖的佩劍蹙眉道:“姐兒,我瞧著這媛姐兒向來與您並不對付,她請您做甚麼,十有八九沒好事兒,不若您便稱個病,推辭了罷,想必也無人敢說您甚麼。”佩劍這話不虛,從前府裡頭的小閨女不多,只有趙娢、趙媛與她罷了。三房勢弱,連帶著趙娢性子也軟和,雖則與阿瑜關係不錯,可碰上趙媛也只好和稀泥。而趙媛與她之間很是微妙,吃個點心都能瞧著四下無人打嘴仗。今次府裡又多出二房的兩個姑娘,誰又曉得這兩個姑娘是個甚麼樣的?依趙媛的性子,若這二房的兩位皆是不愛惹事的性子,沒人願與她同仇敵愾,恐怕她也不會特意下請帖叫阿瑜過去了,不然萬一丟人,豈不是很沒臉子?阿瑜卻哼一聲,杏眼半明半昧,斜靠在榻上:“管她如何?她若不給我好臉色,我非掀了整張桌不可,叫她們都喝西北風去。”佩劍嗯一聲,笑讚道:“不愧是我家姐兒,很是有老家主之風了!”阿瑜笑眯眯賞她話梅吃,也就在她犟氣的時候,才會被贊像爹爹了。她心裡默默盤算著,那她爹是有多犟?!佩玉瞪了佩劍一眼,冷道:“你還贊!姐兒有今日這嬌縱的脾氣,能不有你的功勞?”佩劍含著話梅,嘟囔一句:“怎地怪我頭上?最該怪的不是那位……咳……”阿瑜還生悶氣呢,聞言也瞪她一眼,眼神示意她閉嘴。夜涼如水,月色朦朧。阿瑜躺在床上,四周的燈皆滅了,只餘下一盞床頭小燈。她自小便怕黑怕得要死,故而爹爹總是命丫鬟給她留著燈,這般她才能安心。可是爹爹走了,她也去了陌生的地方,卻不怎麼害怕了,這樣的習慣卻一直保留著了。她怎麼也睡不著,明明沉心靜氣了,腦子裡頭卻總有紛雜的東西。她忽然想起那個梅氏,卻又不曉得自己為何會想起她。明明就是不相干的人吧? 寶瑜坐在繡墩上頭挑首飾,而此時已是快到了開桌的時候了。佩玉有些無奈道:“姐兒,這到底是應人之請,咱們可得稍早些去,才算禮待啊。”佩劍向來不慣佩玉這般事事規矩,捧著首飾盒子給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