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 些猶豫。方才兄妹敘舊,她就悄悄觀察過這個自稱程楊的男人了,腳踏牛皮靴,身上是鴉青色杭綢圓領長袍,外罩烏緞翻毛斗篷,頭戴玉冠兼之身上又有居高位者的 肅殺之氣,絕非凡人。單看長相,男人跟阿榆只有眼睛略有相似,雖然阿榆認了對方為哥哥,可阿榆本來就單純,萬一對方只是冒充的怎麼辦?阿榆是二少爺喜歡的 人,相信這事早就傳出去了,若是有人蓄意騙走阿榆再來脅迫二少爺……明月不敢再往下想,可對上男人犀利的目光,她也不敢阻攔,強 裝鎮定道:“程公子現在要帶阿榆姑娘回王家村嗎?外面風大,不如公子騎馬,奴婢送姑娘一程吧?”若是這人不回村,她是萬萬不敢放人的,必須讓車伕阻攔。若 是回去,長安留在王家村,他見多識廣,她可以跟他好好商量。“不必。”程楊肅容拒絕,轉身對阿榆道:“這裡離家不遠,咱們走回去吧,哥哥很久沒有跟你一起回家了。”路上安靜,他想好好跟妹妹說說話。阿榆點頭,朝車上的明月笑笑:“那我先跟哥哥回去了,你替我跟表姑娘道歉。”程楊微微挑眉,不是展家大少奶奶嗎?怎麼變成了表姑娘?明月還想再勸,程楊已經一手牽馬一手牽妹妹,轉身沿土路往回走了。“明月姑娘,咱們現在怎麼辦啊?”車伕六神無主 。明月咬咬唇,最終道:“你先慢慢趕車,我留意後頭,如果他們真的進了村子,咱們馬上回去稟報二少爺!”暫且也只能這樣了,車伕回到轅座上,輕輕“駕”了聲。明月趴在後車窗前,偷偷盯著那邊。程楊走得很慢,先簡單地跟阿榆解釋為何他這麼久都沒有音信。“哥 哥押鏢路上遇到山匪,被他們抓到山上,他們逼我入夥,我沒應,被他們關了起來,每日做苦力。大約做了一年多,官兵前來剿匪,把我當成山匪同夥押走了,送到 西北從軍。說來丟人,哥哥心想既然從軍了,不如好好打一場,掙個官也好光宗耀祖,沒想才打半年上面將軍戰敗,我跟其他幾十個將士都成了俘虜,在敵國一關就 是四年……”“兩國再次交戰,哥哥僥倖逃了出來,還立了些功。那時哥哥就想回來找你了,可戰事緊張,哥哥脫不了身也沒法給你傳 信。九月大軍班師回朝,哥哥忙著打點上頭好求個咱們這邊的官職,脫不開身,便派人過來給你遞信,那人打聽之後卻說你早早出家三月裡又喪命火場,你都不知道 哥哥聽說後有多……阿榆,這次回來,哥哥本來是想給你尋仇的,幸好,幸好你沒事。”程楊松開馬繩,再次將妹妹抱進懷裡:“別哭, 那都是以前了,現在哥哥不是好好的?往後咱們兄妹一起過好日子。阿榆別哭了,你好好跟哥哥說說,你怎麼會出家,大伯不要你了,他逼你當尼姑?還有尼姑庵那 場大火是怎麼回事,你跟展家又是什麼關係?”妹妹失而復得,他急著見她,便只跟那個小丫鬟打聽妹妹去了哪裡,以及展家是什麼身份。以前的事,阿榆其實沒什麼好說的。記 憶太模糊,她只記得自己生了一場大病,醒來時已經成了尼姑,至於是她自己昏倒在尼姑庵門口還是怎麼回事,她都不記得。尼姑庵幾年的生活日日相似,她介紹了 師父師祖和師姐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除非程楊細問,她並沒有刻意回想什麼,最後便是她認識展懷春之後的事了。有因必有果,有 些事情阿榆想含混帶過去,程楊卻緊抓不放,譬如阿榆為何會被主持逐出尼姑庵。阿榆想撒謊,程楊一個眼神她就心虛了,只好把展懷春逼她破戒一事說了。接著又 是她當丫鬟,為何她會記起小時候的事,於是展懷春打她板子的事程楊也知道了,再然後就是家裡的擺設隔壁多出來的房子……最終阿榆能瞞下來的,只有那些無論如何也不能說的親密。可程楊是什麼人,不知道時不會多想,知道了,他直接提出一個很關鍵的疑問:“既然鶯兒是你的丫鬟,為何她跟你睡在一個炕上?”雖然只在妹妹屋裡站了片刻,裡面的佈置他卻記得很清楚。那是她防著展懷春用的,可阿榆哪能說實話啊。她低頭想借口,程楊看看她紅紅的臉,攥著拳道:“不用說了,哥哥知道,你怕黑,不敢一個人睡。”他不想讓妹妹太難堪。阿榆鬆了口氣。此時兩人已經進了村子,程楊讓阿榆坐到馬上,他牽著她往回走,路上遇到村人,很多他都記得,一一跟他們打招呼。村民認出他,均是震驚表情。阿榆安靜地看著,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她的哥哥真的回來了。兩 人慢慢到了家門,阿榆剛下馬,忽見鶯兒從隔壁門口探出頭來,四目相對,阿榆好奇鶯兒怎麼跑到那邊去了,鶯兒已經哭著跑了過來,她想抱阿榆訴苦,程楊沒給她 機會。鶯兒害怕,更害怕自己主子吃虧,退後幾步哭道:“姑娘,這人是壞人!他硬闖咱們家,長安想攔他,被他踹暈了,還在裡面躺著,姑娘你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