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榆羞紅了臉。的確,自從圍甲之後,他就一直為找不到自己而悶悶不樂:“那謝榆出來以後,羅爽已經離開了,看來沒有被吳老選中。他又詢問程延清,程延清也搖了搖頭。謝榆給魏柯報備了一聲:“吳老誰都沒有選。”魏柯心不在焉地說了聲“是嗎”。謝榆再次跟他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嗯,我知道。”隨後就是忙音。謝榆傷心,卻也無可奈何。他猜不透魏柯的心事,不知道怎樣做才能彌縫平靜表面下越來越大的裂痕。他們之間不能總是他一個人扮演遷就的角色,他不是為魏柯而活。魏柯的情緒,他真的不想再顧及了。雙方總是誤會、揣測,他覺得很累。他也有自己的煩惱,他想把更多的心力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去依附魏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後,謝榆也不忙著回國了,當晚和程延清在溫泉酒店一起吃飯。兩個人談起在吳老座下受的點撥,程延清氣得敲茶座:“他說我太在乎輸贏了!”“啊?你不是出了名的傻大膽,什麼玩意兒都下得出來。”“誰是傻大膽?”程延清從茶座底下踹了他一腳,隨即嘆了口氣,“那是從前。”他曾經的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喜歡下偏著、怪著,反正越和大家不一樣,他越喜歡。他性格高傲,享受“獨樹一幟”、“怪才”、“靈感流”這樣的稱讚,以此證明自己豔冠群芳。但是很快,棋風穩重的魏柯就教他做人。從此,他這隻程老虎,被人發現了是隻紙老虎。他的天賦靈感往往缺乏實戰經驗,是俗手可以制衡的,他的傳說變成了曇花一現,勝率大大降低。後來他學乖了。再好的天賦也經不起現實來操。“吳老說的輕巧,可你說,不能贏的棋,下著有什麼意義?”程延清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但你好像最近也……”謝榆忍不住皮這一下。程延清作勢要起身打他。其實程延清的問題,他自己也知道,他即使沉澱下來,踏實穩重,他好像還是成不了魏柯。他沒有辦法達到魏柯的那個勝率,他與羅爽、王旭對局的結果,大概也就在五五開吧。這跟他從前的定位相差甚遠。程延清,曾經可是被認為要制霸棋壇的人吶。現在呢,即使取得了世界排名第一,大概再過幾天又要滾下來。“我覺得我可能不適合下棋。”微醺的程延清突然道。“喂喂喂,要不要這麼喪?”“實話告訴你吧,我沒有辦法找到從前的那種感覺了。”程延清的神情中多了一絲悵惘,“我現在不光輸棋了,心情不好;我贏了棋,心情也不好。”謝榆這就奇怪了:“你要不要這麼裝逼?”“是真的。”程延清又給自己滿上一杯。他年輕的時候,什麼都不放在眼裡,他的每一步落子,滿滿的都是雄心壯志,要開天闢地。但現在他已經沒有這種勇氣了。像在中日韓三國擂臺賽上的那一場,他對陣年輕的工藤修,對方那樣咄咄逼人,他卻畏首畏尾、以守代攻。要是從前的程老虎,想都不用想直接跟你拼了,你個小兔崽子狂什麼狂,我他媽比你更狂!“吳老說的沒錯,我太怕輸了。我為什麼計較勝率?因為大家都說,程延清你是個天才,你下的每一局棋,都很精彩——可我贏不了怎麼辦?我是天才,我也得出成績是吧,不然我的天才有什麼用?”程延清激動地揮舞著雙手,委屈得眼圈都紅了。“你贏得不少了吧。”謝榆體貼道。程延清把眉頭一蹙:“我現在贏的棋,我全都不喜歡……”謝榆看他又發小孩子脾氣,不由得悶笑:“為什麼?”程延清搖搖頭道:“總覺得那不是我該下的棋。我程延清,不該下那種沒骨氣的棋!”謝榆一愣。隨後他把玩著自己的白瓷酒杯,坐到程延清身邊。院子裡有一尺見方的小池塘,水光月光投映在他們頭頂的天花板上。“今天吳老跟我說,比輸贏更要緊的,是找到自己的棋。”程延清意外地扭頭看謝榆,月色下的謝榆神情婉轉卻又堅定。他不禁問:“難道你也……”“是啊,吳老最後也沒挑中我,只是祝我找到自己的棋路。”“你還用找嗎?”在程延清心裡,魏柯是真正的天人合一。他的棋風與他的性格磨合得如此相配,他的人和他的棋如此相得益彰,他不敢相信魏柯也有這種煩惱。“找啊,怎麼不找。”謝榆笑得有絲嘲諷。“吳老說了,棋不會辜負人,你把它下出來,它就會回報你。”程延清沒有體察到謝榆一瞬間的失落,聽了後半句話,差點沒爆炸:“胡說!我下出了多少妙手,最後都輸了全域性。”“那可能說明還不夠妙嘛。”謝榆看他又要發飆,趕緊給他敬酒,“從前還有個人跟我說:竭盡全力,沒有獲勝,那就是實力還不夠,除了繼續努力,別無他法——來,碰杯!”程延清莫名奇妙被灌了一杯,咀嚼著謝榆的話,若有所悟。誠然,他在臨場發揮上,曾經下出過很多驚世駭俗、不同凡響的妙手,最後很多都不幸敗北。但那真的是因為棋風的緣故,還是說……他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