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心裡頭明鏡兒似的清楚,這就是一場鴻門宴。赴宴沈清尚一腳踹開包房的門,看到毒龍正坐在主座兒上,半眯著眼睛轉動手裡的紫葉檀香串兒,大有一副吾自巋然不動的駕駛。另外兩個人也在。紅眼高高翹著二郎腿,見沈清尚進來,斜著眼珠子瞟了一下,頭都沒動一下。只有沉香倒是一貫的溫柔有禮、風度翩翩,他立刻站起來,朝沈清尚稍稍欠了欠身表示致意。畢竟他和沈清尚一樣,是小輩。沈清尚看了看顯然是為他留的座兒,並沒有坐下:“廖叔,你坐了我的位子。”還沒等毒龍有反應,一旁的紅眼先是把桌子排得震天響:“就你?!你算是什麼東西,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往日裡我們兄弟看在黑石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現在能給你一個位子就已經給足了你面子了,你居然還想動大哥的位子?!”呵,他一向是個沉不住氣的,沈清尚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他繼續朝著毒龍:“毒龍,我喊你一聲廖叔,那也是看在我老師的份上。現在我老師不在了,這個位子自然是我的。你是要自己站起來,還是我請你站起來?”說著,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朝著毒龍心臟的方向舉了起來。紅眼顯然沒想到沈清尚會一言不合就拔槍,此刻有點愣住了。倒是沉香在旁邊舒服地調整了一下揹著椅背的坐姿,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笑著看過來。毒龍終於不再裝模作樣轉佛珠了,他慢慢睜開了眼睛:“清少,我老頭子這些年吃齋唸佛不喜歡動刀動槍的,要是真動手宰了你回頭還要在菩薩面前念懺悔咒,唉,算了,就讓我底下的人替我擋擋這個罪過吧。”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尤其大聲,說完便看向了門的方向。沈清尚也猜到他應該是事先在門口留了人,正在腦子裡飛快地盤算呆會兒幾支槍口朝著他時要作何反應。沒想到大家等了半天,門外居然沒半點動靜。毒龍也察覺到了不對,正在猶豫著要不要站起來,門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毫無預兆地開了。出乎所有人意料,外頭進來一個套著米色毛衣、圍著一圈兒紅白格子棉圍巾的年輕人,有著小麥膚色與英挺的五官,彷彿頗不適應這種場合,端著一個白陶瓦罐冒冒失失地就闖了進來。“抱歉,我在外頭等了好久,見我家先生一直沒出來,我就進來看看,”譎的臉上掛著一貫的柔和笑容,“先生您沒事吧?”沉香見進來的是他,若有深意地望了沈清尚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沈清尚心裡也吃驚不小,這個人怎麼會總是不按套路出牌?可是表面上他依然要強自鎮定,他抬了抬手裡的槍催促毒龍趕緊表態。不管怎麼說,進來的不是他的人,自己在這場關鍵的博弈中就有了絕對的勝算。毒龍覬覦老大的位子已久,礙於黑石的勢力始終沒有出手。這是黑石死後他沈清尚第一次在道上亮相,如果一開始在氣勢上就輸人一頭,那麼以後就別想再繼承黑石過去的風光了。毒龍等了一會兒,確定門外不會有人進來應援,只得舉起雙手慢騰騰地從主座上站起來,不情不願地挪了一個座兒。沈清尚知道自己棋行險招的第一步,是走贏了。其實他也不確定如果他的手下進來,雙方持槍對峙,毒龍會不會比他態度先軟下來,但遇到這種不要命的老江湖,你如果不讓他相信你是豁出命去跟他玩真的,他是不會服軟的。好在不知道怎麼的,對方的人居然沒有安排妥善?雖然道上的規矩是老大們談事情,大家都默契地把人留在飯店外面,但既然是毒龍發的帖子組的鴻門宴,沒道理他沒事先留了一手埋伏?那……難道是黑羽察覺後提前清理掉了外面的埋伏?還是說……沈清尚邊走到主座上坐下,心裡卻沒停下過思考,最後他把目光停在端著瓦罐的譎身上。老鬼“各位老闆們和和氣氣的就好啊,來來趕緊吃飯吧,好好的菜都要涼了”,譎把蓋著蓋子的瓦罐放到桌面上。“你怎麼成了服務員了?”沈清尚問。“我這不是擔心先生在裡面有事兒又不敢冒失闖進來麼。正好看到服務員小姑娘端著菜,我就說我替她端進來吧,小姑娘好像挺怕幾位老闆的,答應得很爽快。”本來劍拔弩張的眾人都被忽然闖進來的年輕人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只見他擅自開啟了瓦罐,又在大呼小叫了:“哎呀!腸子!”譎立刻捧著嘴作了一下乾嘔狀,然後道:“老闆們抱歉抱歉,前幾天夜裡那事兒給我嚇出陰影來了,那腸子……被拉到外面……勒到脖子上……嘔……我現在看到腸子似的東西就想吐。”沈清尚往瓦罐裡一看,是素雞做的假肉腸。這是一間純素齋,譎沒有道理不知道這裡的菜都是素的,至於反應這麼大麼。難道,他是故意……沈清尚往兩邊看了看,本來滿臉不屑的毒龍和紅眼聽到這話以後立刻變了臉色。“該不會是……他回來了吧……”紅眼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語道。毒龍的臉色也一陣青白:“清少,他說的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