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冽的音調打斷了他的思緒,是譎又在吹一枚手中的貝殼。這個音色經常從自家別墅的閣樓上傳出來,沈清尚並不陌生,可他不熟悉的是譎正在吹的一首全新的曲調,是以往任何時候他都沒有吹過的,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聽。“這首曲子叫‘重生’,是剛才一邊找貝殼一邊在腦子裡響起來的旋律,是我專門只吹給你聽的曲子,”譎溫柔動聽的聲音迴盪在沈清尚的耳邊,他愣神地望著譎慢慢地單膝跪到他面前,抬起雙手,手裡赫然捧著的就是當初他在閣樓上撿到的那一枚——被七歲的沈清尚當作過往脆弱而一去不復返的人生所拋棄的那一枚。此刻,那貝殼上還掛著一根繩子,就像……當年他打算繫上去送給母親的一樣。“在西方的基督教文化裡,淋雨象徵著施洗,象徵著受到神祝福的重生。你來到了這個叫‘重生’的島,看了一個關於‘重生’的故事,淋了一場象徵‘重生’的雨,剛剛還聽了一首叫做‘重生’的樂曲。沈清尚,現在你重生了。戴上它,不管你過去曾經做過什麼,心裡曾經裝過誰,如果你願意,以後就把它戴在你的心口,這貝殼裡面,只裝著我。”沈清尚的眼睛裡含著水汽,他抬起頭望了遠處那條絢爛的彩虹一眼,低頭一把抓過貝殼項鍊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好看麼?”沈清尚換上清亮的眸子對上譎期待的眼睛。譎站起來,伸手緩緩摩挲那一枚有著一圈圈黑色螺紋起伏的貝殼,它就那樣吹在沈清尚的心口上:“好看。”就在他們四目相對、互相望進對方眼底出神的時候,遠遠傳來了若有若無的機翼盤旋的聲音。沈清尚受驚似的抬頭望了一眼,那一眼裡居然沒有任何等待獲救的人該有的欣喜若狂,反而是深深的憂慮和驚恐。他下意識地抓起譎的手,拉起來就往樹林裡跑去。他們就那樣手牽著手,跑了很久,終於停下來。沈清尚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想抽回手,卻被譎用力地拉住不讓他退縮。“為什麼跑?”譎其實是明知故問,但他就是想聽沈清尚親口說出來。“我不想回去,”頓了頓,沈清尚又露出一點不確定的神色,“你想回去嗎?要不我們回去……”譎用力拉住了他的手,五個手指和他的交纏在一起,他望定了沈清尚的眼睛說道:“先生如果真想和我在一起,不要逃避。我們回到外面的世界,如果到時候你還想和我在一起,我就帶著你走,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天涯沈清尚披著風衣,在手下的簇擁下登上了前來搜救的直升機。他的衣襟下襬在機翼掀起的颶風裡獵獵翻飛,戴著防風墨鏡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又回到了那個世界,做回了那個在別人面前永遠高高在上的沈清尚。譎站得離他很遠,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在他後面悻悻地登機。沈清尚沉默地坐在直升機裡,藏在墨鏡下的眼睛盯著窗外的浮雲出神。忽然,他張開口淡淡地說了一句話,驚得前面的飛行員差點握不住方向。他說:“掉頭,去尼泊爾。”坐在後排的譎也聽到了,他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了一眼他家“先生”。誰能想到,s市地下軍火市場的老大、控制著全城黑道勢力、整日趾高氣揚的上位者沈清尚,在從發生海難的“鴻運號”豪華遊輪上消失的半個月後,在全城勢力、甚至是他手底下人都開始蠢蠢欲動的時候,他歸來後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回s市坐鎮,壓住、清洗、調整各方異動的勢力,保住自己的地位和生意局面,而竟然要去尼泊爾——一個完全不相關的高原國度。“不要讓我說兩遍,”沈清尚見駕駛員沒有動,接著說,“等我到了尼泊爾,吩咐黑羽把該送的物資送來,我要上雪山。他應該知道怎麼做。”——遠方的雪山和落日,那個譎的願望裡為他描繪過的地方。數小時後,他們來到了尼泊爾的g市某私人停機坪的上空,直升機一點一點地降落。沈清尚望著窗外,這是一座座蒼翠的山峰被皚皚白雪環繞著的國度。傳說這裡是佛祖誕生的地方,是具體眾神最近的人間天堂。走下飛機的那一剎那,沈清尚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裡顯得格外清瘦。他揮揮手,讓所有來接他的手下全部乘坐直升機離開,唯一還站在他身旁的只剩下了譎。此刻兩人都已經換上了不同於在南太平洋小島上的裝束,兩個修長的男人都披上了大衣。沈清尚依然是肅殺的一身黑色,配上他那瓷白的臉,一貫的冷傲孤絕,猶如這千年國度裡永恆的積雪;而譎此時也裹上了駝色的長款羊絨大衣,望著沈清尚認真的側顏,笑得一如喜瑪拉雅山頂那可以融雪的陽光。“我們到了。”沈清尚淡淡地說。其實他可以說的有很多,比如……如你所願,我跟你來遠方看雪山和落日了;又比如,這就是你曾經修行過的地方嗎,我想看你曾經看過的風景;再比如,我不想回到原來的那個世界裡去了,我想跟你,去天涯。但是他什麼也沒說,他覺得他和譎之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