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陸遠輕聲回答。這兩個字一出口,孟凡宇猛地抬起頭,就是這裡了,之前陸遠提到的只有學校和福利院的宿舍。在家,陸遠很少這樣表達,他一般只說宿舍和“我屋裡”。“家裡還有誰?”“只有我一個人,好冷。”陸遠皺皺眉。“是冬天嗎?爸爸媽媽呢?”孟凡宇耐心地一點點問。“不知道,看不到他們。”他站在飯廳裡,桌上放著幾個盤子,裡面有些剩菜,不知道放了多久,都已經變質了,長出一片片白綠相間的絨毛,洗碗池裡堆滿了沒有刷的髒碗,也同樣長出了綠毛。他很餓,他覺得很冷,他一直在吃冰箱裡的零食,餅乾,話梅,可是今天已經吃完了。家裡沒有人,他從飯堂走到客廳,電視開著,沒有影像,只有跳動著的黑白色雪花點。他走過去,在電視開關上按了一下,電視閃了一下,變成了黑色的螢幕。他又轉身走向臥室,門緊閉著。他推了一下,沒有推開。“媽媽,”他小聲地喊著,用手在門上拍了幾下,“開門,開門。”沒有人回答他,也沒有人給他開門。他把眼睛貼到鎖眼上,想看清裡面的情況,可是很黑,他什麼也看不見。他只能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很難聞。有點像飯廳裡那些壞掉的菜發出來的,可比那個味道要更強烈的,這種臭味讓他害怕。他很孤單,他不知道媽媽為什麼不開門。他轉身到客廳裡,一個一個抽屜拉開,他想找到鑰匙,臥室門的鑰匙。“找不到。”陸遠說。“找不到什麼?”“鑰匙,怎麼也找不到。”“找到了,你找到了……”孟凡宇說,你肯定找到了,你究竟看到了什麼。鑰匙在媽媽掛在客廳門後的外套口袋裡。他拿著鑰匙,不知道應該用哪一把去開門。他一把把地試著,希望聽到鎖開啟的聲音。“媽媽開門。”他帶著哭腔,一邊喊,一邊將鑰匙一把把插到鎖眼中。門鎖終於發出了“咯”一聲,開啟了。他推了推門,門開了一條縫,一股冷風從縫裡刮出來,帶著強烈的臭味。他後退了一步,突然很害怕,這種地獄般的氣息讓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臥室裡很暗,窗簾都被拉上了。可是他還是從門開著的縫裡看到了。眼前的情象讓他無法思考,無法移動。穿著睡衣掛在吊燈上的媽媽。同樣穿著睡衣撲倒在媽媽腳下的爸爸。“媽媽……”他顫抖地推開門。媽媽的脖子以幾乎要折斷的角度彎曲著,雙眼突出,已經變成了灰白色,卻還是死死瞪著。血。爸爸全身都被血浸透了,身上的衣服已經變成了暗紅色。“啊——”他終於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驚恐地叫聲。孟凡宇跳起來衝過去一把抱住在深度睡眠中掙扎的陸遠,汗水已經浸透了他的衣服。陸遠掙扎得很厲害,孟凡宇幾乎按不住他。“陸遠,聽我的聲音,聽我說話。”孟凡宇有點後悔剛才沒有及時控制,他是太著急了,現在陸遠的狀態很危險,他已經根本不能再聽見孟凡宇的聲音。陸遠看到的場面對他來說是很大的衝擊,他面對這一切的時候並不是現在這個可以平靜面對屍體的法醫,他體會到的所有一切,都只是八歲時的陸遠所感受到的。只是一個同時失去父母,並獨自一個人面對如此慘狀的八歲孩子。孟凡宇把陸遠按在沙發上,但陸遠掙扎的力氣很大,他是受過訓練的,現在在這種極度驚恐的狀態下,爆發出的力量讓孟凡宇幾次都差點被掀出去。孟凡宇給病人做催眠的次數並不算少,他甚至接待過執意要回到前世去看看的病人,但像陸遠這樣,在如此強烈的刺激下都不能驚醒甚至無法喚醒的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必須讓他馬上醒過來,這樣下去太危險,孟凡宇鬆開陸遠,衝到cd機前,按了幾下。剛才的流水和風聲消失了,再次傳出來的聲音變成了極低的沙沙響,如果不仔細聽,幾乎分辨不出來。這種聲音傳到陸遠耳朵裡後,他終於停止了掙扎,一直緊緊繃著的身體慢慢軟下去。幾分鐘之後,呼吸回到了之前的頻率。“陸遠,聽到我說話了嗎?”孟凡宇走過去,擦擦了陸遠額頭上的汗水,問了一句。“聽到了。”“好的,現在你還是很放鬆,很舒服,你可以睜開眼睛了,就像早上睡了懶覺那樣醒過來。”陸遠睜開了眼睛,但還是躺著沒有動,孟凡宇也沒有出聲,只是起身關掉了cd機。治療室裡很安靜,陸遠愣了很久,才把頭轉向孟凡宇:“我這是做夢還是真事?”他能記得剛才看到的東西,那種身臨其境的絕望和恐懼,那種強烈的孤獨和無助感讓他半天回不過神來。這是他的事?他的家?他的父母?他看到的就是自己已經忘掉的某段記憶?“這是你的記憶。”孟凡宇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就是讓陸遠失去記憶的原因,八歲的他無法接受也無法面對父母雙雙死在臥室裡的慘狀,把這份記憶永遠地封閉了起來。“就因為這個?”陸遠有點疑惑,只是因為這個事件嗎?如果只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