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鹿爾汗道:“他們為什麼要打我?”他忽然想到什麼,連呼吸都冰冷下來,一手按住她肩膀:“他們對你做了什麼——你跟我說實話,什麼都不要怕。”姜鹿爾吁了口氣:“阿礪哥,小姐對我很好。”“那你手上的傷……”“這些嘛?中午阿礪哥不是也吃了麼——”見程礪皺眉,姜鹿爾微微嘆氣:“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天下哪有天上掉餡餅不勞而獲的好事。”她補充:“就算有,只怕這餡餅也有毒,跟那鍋裡的熱油一樣燙嘴哩。”程礪被她可愛的表情逗笑了,嘴裡那句對應“不勞而獲”的“只要你想”便留在喉嚨裡說不出來了。姜鹿爾心裡還記掛著昌阿伯託付她的事情,想打發程礪:“阿礪哥,雖然你現在身份看起來好像不太一樣,但現在畢竟還是在簡家做事,可不能耽誤了正事,昌阿伯那邊我會好好照看他的。”程礪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怎麼?這麼想急著趕我走。”低低的聲音裡竟有幾分幽怨。姜鹿爾聽得耳朵一紅,自從午間程礪對她的維護之後,兩人之間好像無形中變得更近了些,她也敢微微放鬆一點,開起程礪的玩笑了。姜鹿爾辯白:“我哪裡敢,以後我還等著程大人對我的多加照顧呢。”程礪對這個答案顯然有些意外,他歪頭看她,笑意緩緩露出,伸手拍了拍姜鹿爾的肩膀:“既然如此,我有一個東西要給你,你一定不能拒絕。”“誒?”他從腰間取出一包沉甸甸的東西,沉黑的布包,裡面是嶄新的大銀:“這有百元大銀,昌阿伯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這些錢一半是借給他的。”“一半?”姜鹿爾看著那錢。“還有一半,是借給你的。”他的一隻手按在姜鹿爾的手腕上,滾燙的手心好像烙鐵,將她的手掌翻開,沉沉放在她手心,“鹿爾,用這些錢去找李雪音,請她幫你完成最後的脫身憑札贖買。記住,不能告訴任何人,只能找她。”“李家在風暴中越卷越深了,雖然看不見風眼在哪裡,當狂風來臨時,所到之處,如腐索御馬。”程礪鬆開手,“不要拒絕我,鹿爾。”姜鹿爾抬頭看他。他亦同樣看著她,身上雖有酒氣,嘴裡卻沒有半分酒話,然後將一張早已預備好的紙條塞到她手裡:“儘快離開李家——或者在多多島,或者馬六甲,你值得更好的去處。這些地方,正在招人,老闆都是正經的生意……”“誰在那裡?!”遠遠的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姜鹿爾嚇了一跳,背心紮在樹枝上,疼得她一咧嘴,程礪眼疾手快,迅速扣住她肩膀,一個轉身,兩人都穩穩站定。李斯函正帶著兩個好奇的洋人朋友參觀娘惹菜製作的後園,不想竟然看見姜鹿爾和程礪兩人在此竊竊私語,他向來對簡家人沒好感,眼睛在程礪留在姜鹿爾肩膀的手上掃了掃,聲音愈發不友善:“程先生難道又是來要醋的嗎?”他指路:“後廚在這邊。”程礪笑了笑:“李公子說笑了,醋喝多了、傷身。”李斯函看姜鹿爾,還呆呆站在程礪身旁,心裡不悅:“還傻站著幹什麼?後廚的事不要做了麼?”程礪臨走衝姜鹿爾眨了眨眼睛,姜鹿爾連忙低下頭。待姜鹿爾走過來,李斯函這才氣哼哼道:“簡家的人越來越沒有規矩,家宅後院竟然也隨意出入。”他半信半疑看姜鹿爾,“他真是昌阿伯子侄,我從未聽昌伯提過。”姜鹿爾咬了咬唇:“大約,是比較遠的子侄吧。”他身旁兩個年輕的洋人都是同齡的朋友,一個便看著姜鹿爾笑用英語意味深長道:“密斯特李心情糟糕,看來要審案,我們要不還是自己去參觀吧。”李斯函辯解:“我不過是看不慣簡家人那囂張的樣子罷了。”另一個洋人笑:“可你剛剛看到簡小姐明明非常開心。”李斯函不自在看了一眼姜鹿爾,分辨:“哪裡,我那是盡些地主之誼。”兩人都齊齊笑起來。姜鹿爾只做聽不懂。兩人又竊竊議論程礪看姜鹿爾的神態似乎有些奇怪。大衛笑:“那位先生的神態奇不奇怪我沒有看真切,不過咱們這位密斯特李看她的眼神和看我們的眼神不一樣我是看真切了的。”他用的詞是“她”而不是“他”。姜鹿爾心頭大震。卻不能解釋。李斯函聞言有幾分惱,翻臉不再叫他們多看,吵吵嚷嚷推著兩人走了,只單單叫姜鹿爾一會送兩盞新熬好的肉骨茶過來。他推著兩人走出數步,回頭看來,姜鹿爾仍站在原地,見他回頭她立刻恭敬而緊張低下頭去。那一瞬間,李斯函有種錯覺,姜鹿爾完全聽明白了他們的對話。但是,一個小小的契工,縱使生的好些,能寫自己的名字已是少數,更何況是聽懂他們的話?他不由自嘲。正在這時,外間傳來汽車的鳴笛聲,似乎是有客人來了。姜鹿爾輕輕攤開程礪方才塞給她的紙條,裡面短短几行地址,字跡清逸有力,典型的行楷風骨,既不像草書肆意,又不如楷書過分端正,恰如其人。她立刻收回紙條,在手心握了握,鄭重放好。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