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這時用餘光掃向林如海的臉,面上波瀾不驚,心裡卻是拍著巨浪。他看出來了,林如海在說謊,至少前半句,是在說謊。賈赦轉而又掃向宋奚,琢磨他是否因為了他,而拉了這麼一眾人為他撒謊辯白。但是剛剛劉忠良的態度,又不像是作假。劉忠良這人平時就很正值,一身剛正之氣,這樣的人你要他撒謊,從神態上肯定一眼就會看穿,但剛剛賈赦從劉忠良身上沒有看到任何異樣之處。就因他一個除名,讓這些人因此在春和殿鬧出這麼大陣仗。賈赦心下發沉,面容更沉。三方佐證,賈赦並沒有任何不孝之舉。黃遠德倒成了偽造戶部戶籍冊,誣陷朝廷命官的罪人。黃遠德自然不甘心,他看了看賈敬、宋奚、劉忠良,恍然大悟,忙跟皇帝磕頭,指著這幾個人跟皇帝說明道,這些人是串通一氣在為賈赦求情。劉忠良一聽此話,氣得大吼一聲,罵黃遠德不配為官,自己身濁,心中狡詐,便覺得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濁的。“這不可能,若不是你麼你幾個合夥算計我,我無緣無故拿著一本可以隨時被戳穿的假戶籍冊來做什麼。”黃遠德請皇帝明鑑。皇帝一聽,也覺得很有道理。這黃遠德做事確實沒有賈赦謹慎,講究實證,但也不至於蠢到這種地步。宋奚行禮給皇帝道:“前些日子,賈大人確實跟國公夫人鬧了矛盾,國公夫人因此說了氣話,打發走了賈大人。賈大人也是不想讓母親見他就惱恨,全然是因為孝順不想惹老太太生氣的緣故,才從榮府搬離。若因此說賈大人不孝,他自然是認。再者是否除名一事,他也不甚清楚,自然也不會否認黃大人的話。今日若非我來,只怕黃大人此舉已經恐怕已然得逞了。”皇帝蹙眉,覺得這其中有解釋不同的地方。宋奚忙對皇帝拱手,表示這件事牽涉到隱私,倒是不便當眾解釋。皇帝想了下,在看宋奚看自己別有意味的眼神恍然明白了什麼。他立刻命殿內其餘人等退下,黃遠德則在外待命,屋內只留下了賈赦、宋奚二人。宋奚:“不瞞聖人,便是他家老太太得知了臣與賈大人的關係,正鬧呢。卻也不過是母子之間偶爾意見不合的吵鬧,老太太也並非真有意思要將他除名,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罷了。”“那她去大理寺去找林如海是為何事?”皇帝接著問。宋奚忙解釋道:“賈大人走之前,她驅逐賈大人暫時去外面住。這回來了,他也未敢回去好生見過老太太,就怕老太太再瞧他生氣。誰知老太太因此想開了些,便去女婿那裡說道,希望林大人能從中調和一下。再有便是林家後繼香火的事,也順便商談一下。卻說那一日是老太太去看南安太妃,碰巧路過大理寺府,偏生那會子腹痛,這才勞煩了林大人,順便才說了這兩樁事。不然老太太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踏進大理寺。”皇帝點點頭,聽宋奚此言倒是說得通,此事該是不能作假,回頭問一下便立刻就能證實。皇帝這時看向全程無言沉默的賈赦,終於覺得他有些委屈了,便和他講了幾句重孝的道理。“你和慕林的事,一般人都接受不了,更何況她是老人家,你要慢慢地哄,別搞這些生硬地脾氣,把母子關係鬧僵了。我看你家老太太也不是不通大道理之人,此番回去好好和她講就是,再不濟你就提朕,便說朕對於你二人的關係也是默許的。”皇帝囑咐道。這話這要是在別的時候聽,賈赦或許會感激皇帝,但這種時候,他卻沒有什麼心情,謝恩之後,除了太和殿,他整張臉仍然保持嚴肅,沒有任何放鬆的徵兆。黃遠德隨即被宣入殿,被狠狠教訓一通。沒多久,武英殿便得到訊息,皇帝已經命人擬旨,將黃遠德從禮部尚書降為侍郎,且要監察其一段日子,若他還是不改行事草率的毛病,皇帝便會乾脆不顧他老臣的情面,讓他捲鋪蓋滾回老家去。“本來捏造偽證誣陷朝廷命官是大罪,他不該再留下來。不過這廝狡辯說是有人算計他,令皇帝半信半疑,反倒留下了他。”宋奚嘆道。賈赦聞言,抬頭定定地看著宋奚,“那你說他是不是被人算計了?”“是,我算計了他,誰叫他多事算計了你。”宋奚見賈赦情緒不對,忙繼續解釋道,“這戶籍冊上改名的事兒,本來就是假的,當初是用來糊弄你弟弟,順便嚇唬一下你家老太太的。後來我曉得他竟然關注此事,且買通了大理寺府林大人身邊的人,便順手絆了他一下。真不是我有心害他,是他自己送上門來找死的。”“算計的好。”賈赦乾脆道,轉而抬眼看宋奚,“怪不得你之前提起老太太的事,原是為這個。”“好在你聽了進去,態度緩和了些,讓你家老太太不至於在外人跟前直接開口指責你。我還做好了他老人家不認你的打算,就說我們的是惹怒了她老人家,正在氣頭上。”宋奚說罷,便牽住賈赦的手,把頭輕輕地捧在他的額頭上,嗓音低低,語調卻如發誓一般嚴肅,“我便不會讓你有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