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不知道怎麼說了。他像血障麼?血障就是一個沒有頭面、沒有人形的血糊糊,是一個血海里爬出來的魔物,而且當年他的瞳仁裡,也只有一片純粹的黑,並沒有那兩簇奇異的妖火,更沒有這男子那、即使滿臉血跡卻仍依稀可辨的、原本風神俊秀的容顏——哪裡像?“沒有,你當我胡說的。”千夜擦了擦淚痕,情緒平復一些了,“對不起,我剛才失態了。可是,可是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是啊,為什麼可以為一個不相干的人,毫不猶豫地毀了自己風華絕代的容顏呢?“呵呵,”男子說,“我不怕,因為有人,會替我療傷。”千夜的好奇心完全被他勾起:“誰?”難道這世間有神醫麼?如此深的刻痕,除非用法術,人間的醫術恐怕是藥石無用的吧。自己倒是可以施法為他恢復瘡口,但這裡是人間茶館,這樣做的話,無疑暴露身份,那以後自己恐怕就沒有清閒日子過了,說不定還會有人報官來抓他這個妖人,似乎有些不便吧。更何況,尚不清楚這男子身份,以及他這樣幫自己的原因,還是先問清楚一些再說吧。男子換上了小酒盅,兀自淡定雅然地,先給千夜斟滿了一杯,然後給自己的杯裡也倒滿,面對著千夜,他沒有再用胡人飲壇的粗魯做派了。小酌一杯後,他才緩緩說道:“他是我的神。”說著,他原本垂下看杯中酒的濃密睫羽,慢慢抬了起來,那一對閃著紅光的眸子望著千夜,“他會為我輕啟蓮口,只要對著我,輕輕地呵出一口氣,就像這樣……”男子突然湊到千夜的嘴唇前頭,果真輕吹一口氣,輕得就像羽毛,但卻搔撓在了千夜的心頭某處最柔軟的地方,如意料的一樣,看到千夜目瞪口呆的情景,他似是十分滿意,又緩緩坐回對面,“然後我就傷愈了。所以不用為我擔心。沒準,下次你再見到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全好了。”千夜完全沉浸在了他為血障吹氣療傷的回憶裡頭,就是那個時候,血障第一次在他面前荒淫自瀆,卻是真性流露,情真意切。“你、你是不是他!”千夜完全魔怔了似的,也不管對面人會覺得自己有多荒誕,他就是情難自禁將這話問出了口。“是誰呀?”男子依然扯著那戲謔的嘴角,勾著那一抹邪惑的淺笑,“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千夜總算找回了一絲理智,他問:“朋友,可否告知在下你的名字?我叫千夜,你呢?”“我?”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我沒有名字,你就叫我‘無名’吧。”沒有名字?不是,他不是血障,千夜的血障是有名字的,是他親口給取的名字。倘若,倘若退一萬步說,眼前這人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能從三昧離火永世不得超生的詛咒中回來的血障,那他說自己叫“無名”,也就是擺明了,不想與千夜相認——雖然,這樣的可能性小得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