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這時長廊盡頭出現了個身形,炎帝揚了下眉,示意他看。天帝轉過頭,見一個裙裾飄搖,畫帛飛天的姑娘託著玉壺過來。那是種不染塵埃的長相,純淨得像崑崙山頂的雪,甚至你喘氣力道大些,可能就將人吹跑了。炎帝一副花花公子的老練做派,臉上笑得花一樣,“噯,棠玥仙子,咱們又見面了。”棠玥向他一笑頷首,“小仙奉元君之命敬獻美酒……”一面說,一面將玉壺呈到桌上。廣袖下微露一點剔透的指尖,其狀嬌俏,枝頭的櫻桃一般。女孩子到了輪婚嫁的年紀,總會對條件優越的男人多幾分留意。當初大帝送她入碧雲仙宮,多少也透露了點做媒的意思。如今天帝就在面前,她心裡跳得通通的,含羞帶怯瞄了他一眼。這一眼倒叫她愣住了,原來天帝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更年輕一些,更俊美一些,當然氣勢也更冷厲一些。炎帝簡直有種長輩式的篤定,反正少蒼的樣貌是絕對拿得出手的,但凡是個女人,在不瞭解他的性格之前,沒有一個會厭惡他的長相。只要天帝陛下保持沉默,這初來乍到的小小仙子,很快就會被迷得找不著北的。分明局勢很有利,可天帝陛下偏不,他處心積慮地,再一次把他情商感人的缺點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棠玥仙子看他,他發現了,自然也要回看過去。仙子作為姑娘,必定紅著臉很不好意思,他也不管,視線大喇喇停在了人家臉上,怪異地問:“仙子額上貼的是什麼?”棠玥仙子赧然抬手摸了摸,“回稟陛下,是花鈿。”這種開場方式也算別緻吧,炎帝覺得未來可期,結果他的下一句話就把人澆了個透心涼。他說:“無緣無故,為什麼要貼這種東西,本君以為仙子長了三隻眼呢。”馬王爺才三隻眼,炎帝愣住了,棠玥仙子也愣住了,氣氛頓時尷尬到了極點。結局可想而知,這場會面以棠玥仙子的中途離場告終,從她轉身時憋紅的臉,就可以推斷出她對天帝陛下暫時是好感全無了。炎帝看著他,說不出話來。他倒不以為意,牽袖給各自滿上酒,隨口問了句“怎麼了”。怎麼了?炎帝沒了脾氣,“你得罪人了,還不自知?”天帝陛下從來不怕得罪人,他哦了聲,“得罪誰了?”復和他碰了一下杯,“我先乾為敬。”炎帝根本沒有喝酒的興致,背靠欄杆惆悵不已,“我總算明白玄師為什麼看不上你了,你張嘴就沒好話,我要是個姑娘,別說嫁給你,不打你就不錯了。”天帝陛下喝酒的時候最隨和,就算喝醉也絕不發酒瘋找人麻煩,至多唱唱歌而已。他捏著酒杯,纖長的手指和精瓷是一個顏色,手腕轉過來,又轉過去,自娛自樂。“本君不是沒挑揀的人,若非如此,也不會到現在都沒成婚。剛才的仙子看上去太弱了,我怕嗓門大點就把她嚇死了,如此弱不禁風,實在不適合本君。”他慢騰騰說,心裡終究有過最合適的人選,換了別的橫挑鼻子豎挑眼,總能從雞蛋裡挑出骨頭來。炎帝撇嘴,“可惜你挑上的人不喜歡你,也不稀罕你的天后寶座。如果現在來了個同她差不多的姑娘,你可願意迎人家入你後宮?”總得先問問清楚,要是他能接受,那麼以後就按那個標準替他選妃也使得。天帝幾杯酒下肚,便不像清醒時那麼鋒芒畢露了,顯出一種糊塗的溫潤來。他撐著臉,唇邊掛著隱約的笑,眼裡星輝閃耀,搖頭說不,“天上地下只此一人……就算再像她,到底也不是她。”炎帝嘆息著,仰頭灌了口酒,嘟囔道:“既已認準了,說結束豈不多餘?難道你打算當一輩子光棍啊?”他慢慢閉上了眼睛,靠著亭柱道:“那也沒什麼,過去一萬多年不就是這麼過的麼。我這樣的人,本就不該動情,動了情傷人傷己,何苦來哉。”天漸漸暗下去,雲端上的仙宮到了夜間景緻很美。兢兢業業的燃燈小仙把縱橫萬里都點亮了,天頂離得很近,星輝與燈光交相輝映,坐在這裡北望,森羅永珍,如在星河。兩個人起先還碰碰杯,後來便各喝各的了,炎帝說:“我們師兄弟三人,現在只有安瀾過得最好。妻也有了,子也有了,目上無塵,目下無人,倒也不錯。”轉過頭問,“你後來可曾見過他?”為了一個女人,師兄弟間早就斷了聯絡。天帝是絕不低頭的脾氣,而安瀾又懶得經營人事,羅伽大池一役後就再也沒有碰過面。“本君與他,老死不相往來。”炎帝嘖了聲,“貞煌大帝打了圓場,各退一步多好。要是他在,你不妨向他取取經。”天帝聽了哼笑:“得了吧,他有什麼經驗可傳授,還不是送上門去,叫人家睡了一次又一次。”說起這個,兩人交換了下眼色,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起來。想想是很慘,凡人短短几十年壽命,到了弱冠便張羅娶親,不論好壞也算有家有口。他們呢,貴為上神,一口氣活了萬餘年,婚姻能不能修成正果要看運氣。安瀾是有個好後臺,否則公事公辦,他根本不可能達成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