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不可能,是麼?”她負手長嘆了一聲,“如果沒這想法,他就不會推脫,遲遲不願為我解開禁咒。既然他吝於施援手……”那她只有想辦法自救了。伏城低著頭,遠處燈火晦明,隱約照亮他的臉龐。現在的他,內心正因她的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撕扯。他蟄伏一萬年,是為了迎回他們,重建麒麟族的輝煌。然而人心沒有長在身體的正中央,它是偏的。上古三大神獸,當初為什麼沒能戰勝神族?就是因為互相猜忌,離心離德。如今重來一遍,這劣根性仍舊沒能破除,反而從對外,逐漸轉變成了對內。她笑得很無奈,“本座這次回來,不知是對還是錯。”他終於抬起頭來,“弟子說過,誓死保護座上。”這話她很愛聽,嬌眼慢回,眸中赤色的光環幽幽一閃,頗顯欣慰地頷首,“我知道,這世上真正一心待我的,只有你了。”寥寥一句話,彷彿重回荒原那晚。那麼多的欲語還休,最後消散在漫長的夜,都是因為他的怯懦。他後悔不迭,心裡裝了無數的不甘,覺得也許再也沒有機會了。但她忽來的溫情,似乎又重新激發了這種可能,他相信混沌珠沒能徹底改變她,她還是原來的那個蘭因。伏城急切想要表達醞釀已久的心裡話,但他不善言辭,越是緊張越說不出話。長情更關心他是怎麼順利回來的,“我以為天帝會將你囚禁在某處,就像那時把你關進陰墟一樣。”伏城搖頭,“天帝是個很自信的人,在他眼中我不堪一擊,所以根本不值得大費周章關押我。大禁將我送入雪域,我在那裡躺了半年才逐漸復原。後來四處找尋座上,可惜一直沒有你的下落。”長情這時才想起,天界的兩日,紅塵中果真已經過了那麼久。她哦了聲,“看來他還算是個有風度的對手。”伏城望著她,欲言又止,半晌才鼓起勇氣道:“座上,我有些話想同你說。”她略沉默了下,對他浮起一個淺淡的笑,“你不必說,我心裡明白。眼下形勢容不得考慮其他,你的話暫且留著吧,等麒麟族一統三界,到那時再慢慢告訴我。”她說完,騰身向神殿飛去。殿宇的佈置還和月火城一樣,深廣的門庭,巨大的圖騰。殿內銅爐裡炭火熊熊,燒得滿室溫暖。只是沒有地脈,地脈是搬不走的,永遠紮根在浮城。如今她的神力已經不純粹了,再去養護那個東西,不知會不會長出詭誕的脈絡來。走進內寢,祭司華麗的衣冠平整撐在架子上,白地金銀絲的流雲,還有胸前赤色的綬帶……她抬手撫了撫,自言自語著:“其實我覺得黑色的更好看。”目下不宜變動,她收回手,解開領上金扣,緩步走向盡頭那面黃銅鏡,所經的地毯上,沿路扔了滿地衣裳,走到鏡前時已經無牽無掛。定睛看鏡中的肉體,骨節清秀,身條纖長。可惜從心臟的位置,延伸出了無數青灰的枝蔓,那枝蔓從她肩頸一直伸展向頜下,伸展向左邊臉頰。如果凝神控制,它會迅速消退,但若放任它生長,它便囂張地搖曳著,膽敢跨越她的鼻樑。她輕笑,人不人鬼不鬼的,暫時還得掩藏一下,免得嚇壞了麒皇。將禮服一件一件穿上,摘下小魚髮簪隨手扔進妝盒裡,重新綰髮,挑了根多寶髮帶束上。收拾停當了才走回前殿,伏城在寶座一旁侍立,她問他:“現在可以帶我去見元鳳了麼?”伏城無法推脫,只得轉身給她帶路。麒皇建城時有一點是絕不會忘的,那就是囚人的牢獄。孤鶩山有天然的溶洞,溶洞深處有暗河。渡過暗河你會發現自己就像來到了人生的岔路口,面前陡然出現四條通道,每一條通道都長得一模一樣。如果是獨自前來,恐怕真吃不準方向。她回頭看了伏城一眼,他指向其中一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走。他心中悵然,如果換做以前,她應當不會對他設防。現在她對誰都不信任,他願意相信她沒變,但某些細微處,又不得不承認有些不一樣了。甬道很長,四處潮溼,能聽見鍾乳上積水滴落的聲響。終於走到面前了,山壁上嵌著石門,門外有兩名弟子戍守。見了她忙拱手:“拜見玄師大人。”她點了點頭,“開門。”玄師是一人之下,幾乎擁有和城主一樣的威望。那兩名弟子不敢怠慢,一左一右推動石門,槽臼摩擦,發出古老悠長的呻/吟。門後燃著火,門縫開啟便有溫暖的光洩露出來。她提起袍裾踏進門檻,循著火光向前走,終於看見石室盡頭擺著一張石床,床上躺著錦衣華服的男人。多年未見了,還是記憶裡的模樣,相貌生得絕佳,當初統領天空的鳳主,不知令多少女人魂牽夢繞。“涅槃失敗,等於是活死人啊。”她惋惜地掖著兩手道,“夕日不可一世,今日英雄末路。三大盤古種只剩麒皇一人了,萬年前龍鳳欺壓麒麟族時,應該沒有想到吧?”伏城看向無知無覺的元鳳,往日種種似乎就在眼前。龍漢初劫伊始,鳳族傲慢成性,元鳳手下大將帶領五千鳥族,在月火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