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嫻忽然有種錯覺,總覺得老太太其實並不那麼願意收養她,其實更願意像前世那樣關在院子裡,平淡過完餘生,不必子孫綵衣娛親,只願闔府太平,但卻無奈把她收到了膝下,為她這個不成器的孫女謀些出路。可老太太沒有理由這樣做,奚嫻更覺得自己思慮過甚。從老太太那頭出來,奚嫻才覺身上鬆快了不少,又想著嫡姐先頭的事,只覺自己既改了主意,便也不能略了嫡姐去。嫡姐正靠在榻上閤眼假寐,見了她倒是悠緩睜開眼,略一笑,絲毫不意外:“嫻嫻來了。”奚嫻對嫡姐略一禮,垂眸輕聲道:“姐姐,我姨娘去了江南,讓我來老太太院裡過一段。”嫡姐略有興味看著她,溫和道:“還有呢?”奚嫻一咬牙,臉更低了:“我想過,是我之前不懂事,衝撞了您和老太太,求姐姐原諒妹妹少不更事。”嫡姐沒有追究她。她似乎只是很好奇,眉目輕垂著,緩慢一字字道:“如何後悔了呢?”奚嫻想了想,規矩討巧道:“因為願意相信姐姐的眼光,我年紀不小了,快要及笄了,早些嫁出去也好,省得總叫姐姐瞧著心煩。”嫡姐點點頭,纖長的手指點著下頜,溫柔道:“想早點嫁出去啊……”奚嫻輕聲道:“嗯。”嫡姐沒有再說話,淡色的眼眸慢慢審視她,轉而笑起來,似乎覺得很有趣。奚嫻的眼睛無辜地看著嫡姐,卻見嫡姐伸手把她招上來,輕撫了她的額頭,細緻將她耳邊的碎髮縷起,捏捏奚嫻的軟乎乎的面頰道:“真可愛啊……”奚嫻有些茫然,咬了唇不說話。 奚嫻不明白有什麼可愛的,她只是謹慎陳述了自己的意願而已。但嫡姐收了笑意,臉色便冷淡下來,只是對她慢慢道:“好了,天色晚了,去老太太跟前盡孝罷。有甚麼難處找青玉,她會替你解決。”奚嫻不明白到底什麼樣的難處才行,於是便小心問了一句。嫡姐卻若有深意,淡淡道:“甚麼都可以。”奚嫻心想這就不可能了,她如果想打太子一巴掌就不行。……給她十個膽子都不敢這麼要求。奚嫻盯著腳尖,輕聲道:“那姐姐呢?又要潛心禮佛了麼?還是……”嫡姐看著她道:“你不捨得?”奚衡的聲音有些低啞,很隨意。奚嫻困惑地慢慢眨眼,忽想起前世嫡姐問過她相似的話,她沒有回答,因為不知如何說,也梗著脖子不想再巧言令色,於是第二天嫡姐就死了。這樣的結果,與嫡姐的詢問總有種巧妙詭譎的聯絡,總讓奚嫻覺得,是她厭惡姐姐,反感姐姐,才讓這個生性病態的姐姐就那麼死去的。似乎是很不可思議的錯覺,但奚嫻每每想起嫡姐陰翳精緻的眉眼,和蒼涼冷漠的樣子,心頭總是有些莫名的愧疚和陰霾。儘管她一再提醒自己,嫡姐甚至不是她的親姐姐,又佔著位置做盡了霸道磋磨之事,沒什麼可惜的……卻又忍不住想起她,複雜難言的感情湧入心尖。故而,儘管今生她認為不大可能再如前世一般,奚嫻卻也不敢再避而不答,或是任性而為。奚嫻抬起頭,偏頭看著嫡姐,小聲羞澀道:“是有點不捨得姐姐的,若是往後多瞧瞧您,嫻嫻心裡也開朗不少。”嫡姐看著奚嫻低眉順眼,倒是低緩隨和道:“開朗就好。”奚嫻注意到,嫡姐眉目間帶著疲色,面色蒼白而病態,似乎受了傷或是生了病,她想起前世嫡姐生病的事體,便還是小聲道:“姐姐注意身子才是,不必事事為我操心,也該多顧念自己。”“到底一個人,是沒法操心兩份事的。”奚嫻只是照例關心,嫡姐卻捏了捏她的面頰,把她的腦袋攬進懷裡,是一個親暱留戀的姿勢。一瞬間,沉穩的檀香順著嫡姐手上的珠串散落鼻尖,似乎有什麼從腦中略過,快得很,奚嫻抓不住蹤跡。只一下,趁著奚嫻茫然,嫡姐又把她放了回去,長腿邊往外走,平淡的語聲亦悠悠傳來:“無事,只是想……多看看你。”她們之間沒有更多的話可說,嫡姐很快便踏著月色離開,奚嫻看著嫡姐的背影慢慢歪頭,在心裡疑惑起來。再感覺不出來,她就是傻子。嫡姐一定不是那樣簡單的人,奚嫻也不知道自己的直覺準不準,但她明白,嫡姐和她以為的那個嫡姐,其實是不同的兩個人。並沒有那麼惡毒刻薄,卻埋藏著更深的心思,難為人知。若是她還沒有反悔,繼續拿著自以為的秘密妄圖謀求利益,奚衡想處理她太容易了。奚嫻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她壓根不知道哪來的直覺,只是她方才靠在嫡姐懷裡的一瞬間,彷彿嗅到了一些危險又熟稔的,被壓抑至深的,來自上位者的味道。很不明顯,奚嫻更不知道自己靈魂深處的感應來自何處,可她就是知道,嫡姐十分不簡單。恐怕往後要忌憚她,最好乖巧順從,奚嫻咬了唇,有點不開心。奚嫻回了老太太那頭。其實老太太與她算不得互相瞭解,更多的只是這一個月來培養起的一些感情,還實在算不得熟稔,只是奚周氏出身名門,是個很會說話做事的人,故而待奚嫻也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