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從小便背過家族譜系,甚至各類珍寶具是如數家珍,宮裡陰暗的穢事,大家族的辛秘,能知道的都要曉得,如此一雙眼睛盛著太多不屬於這個年紀的舊事和俗氣,便沒有了單純的感覺。她也很少見到奚嫻這樣的姑娘,長得靈秀乖巧,一雙眼睛盛著秋水,說起話來慢吞吞軟乎乎,像是一條絨絨的小尾巴跟在她身後,不像是天真沒有心機,卻像是無論男人或女性,都會有好感的小姑娘。同時奚嫻還懂得很多,琴棋書畫,經史子集,提到典故具能聊一些,叫賀瑾容這樣的頂尖貴女,也多了幾分欣賞之意。雖則奚嫻家世出身不出彩,但的的確確是個能交際的人。她們圈子裡的,交友先看出身,再問雅好心性,稍缺了一樣,便從開始便不會與此人深交。不合標準的人,即便是與她有說有笑,也是表面功夫,不會交心。奚嫻嘴甜識趣,不卑不亢,又知道自己身份在甚麼程度,將姿態把握得恰到好處。賀瑾容對她很有些滿意,故也不再疏離少言,話是多了模稜兩可的兩三句。其實奚嫻也並不喜歡和貴女們打交道,但賀瑾容是她為太子準備的一生所愛,怎麼可能不好生交際著?不然憑她的手段,或許也不能再尋到下一個這般接近男人欣賞喜好的女子。要知道,賀瑾容上輩子兒女雙全,儘管都是在她沒入宮時生養的,卻也足矣說明男人對她算是有所偏愛,即便只是床笫間的,那也聊勝於無。奚嫻越看賀瑾容越是滿意,小手軟乎乎捏著賀姐姐的手,便與她親密道:“瑾容姐姐,我祖母讓我為您準備了贈禮兒,我猜您這樣雅好書畫的一定歡喜,不若我帶您去瞧瞧?”她刻意說成了雅好書畫,就是為了讓賀瑾容覺得她並非是刻意打聽了自己的喜好,只是碰巧有二十四節氣的書畫團扇而已,這樣許會覺得她們十分投緣。描金的盒子一共二十四個,每個都精緻古樸,上頭的鎖釦都是以不同色澤的寶石和玉石鑲嵌的,“噠”一聲脆響,開啟一隻,奚嫻偏頭笑著把團扇放在賀瑾容面前,對她道:“您看這筆觸,是否很是熟稔?”她的語氣輕快柔柔,賀瑾容先時還搖著團扇,端著笑意微微點頭,卻不妨越是看,面色便愈是古怪起來。她又見奚嫻開啟另幾個,每一副俱蓮步輕移,上前細細看了,便覺冷汗一滴滴往下墜,似是落入了冰窖一般難以置信。周公魏的二十四節氣團扇,乃是難得一見的傳世名品,亦是書畫大家為其妻子花費一整載光陰所作的名畫,後來按著妻子許氏的雅好,命江南最巧手的六十多位繡娘趕製了三年,終於在許氏臨終前交到她手上。後來亡妻已逝,這二十四副團扇便被周公魏封藏起來,後世傳入本朝皇室,聽聞已故的孝敬仁皇后傳給了太子殿下。這點,喜好紈扇的賀瑾容一向打聽得很清楚。卻又怎麼會在奚六姑娘手裡?更奇怪的是,奚六姑娘像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其中周折和典故,其實根本不太懂得這些,問起扇子的出處,也只說是有人贈她的。可誰敢隨意拿太子的東西送人?賀瑾容不敢想象。繼後無子,上頭兩位貴人的博弈自不可言說,肅國公府明面上不曾站隊,卻很早之前便已是太子麾下,太子對他們且用且防,好處卻沒有少過他們,故而肅國公府近些年才這般榮華風光。賀瑾容是肅國公府培養來嫁給太子的女人,怎麼可能不懂他是個怎樣的人?她曾經在府中見過太子一面,他一襲黑衣與她爹在涼亭下說話,隔著很遠,也似能看出他身上出身帝王之家所蘊的氣場,雲淡風輕,卻優雅雍容。她甚至沒有見到他的面容,只記得那時他戴著束髮的玉冠,漆黑的長髮披在腦後,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摺扇,眉目輕垂傾聽父親稟報,便多了一些風流溫柔的意味,像個瀟灑的貴公子。也不知是否因著她是個女人,才會有這樣的想法。總是希望那樣的男人,也會留些心思贈與風月。賀瑾容那時不敢多看,只是匆匆提著淡色的裙角離去,一顆心卻跳個不住,面頰都泛了微紅。她對於自己日後要伺候的男人,便多了幾分嚮往,少了一些利益之心。此時,她心裡已有了答案。能拿太子的東西贈人的,只有太子自己。或許是為了討好眼前的小姑娘,而周公魏贈亡妻的團扇,卻別有一番深情意味,不知是不是賀瑾容多想,她總覺得眼前的奚嫻,與太子有些……奇異的般配。雖然奚嫻看著很柔弱,又年紀小了些,但是賀瑾容身為女子的直覺卻在嗡嗡作響,告訴她一些隱約可見的曖昧情愫。她這樣想,卻帶了一些苦澀的心思。若奚嫻真不知那是太子的,或許太子待她之心,便要更深一層。她甚至都能想象,兩人站在一起時是什麼情景,一定很甜蜜,叫人忍不住會心一笑。只是太子又為什麼,會認得奚嫻?階層差距懸殊,有如螢火與皓月。奚嫻這樣的姑娘,想要勾搭上太子那樣的天潢貴胄,實在不容易。奚嫻不懂這是怎麼了,於是便咬了唇,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