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懷一個孩子,不拘是男是女,只要一個孩子就可以,以後能在宮中做個伴,她就不會這麼患得患失。然而實在太難了,十多歲的身體,年輕而鮮活,常常與皇帝在一起,卻沒有一點跡象。她害怕極了。皇帝卻把她抱在懷裡,親親奚嫻汗溼的額頭,低沉道:“沒有孩子多好?只有朕與嫻寶。”奚嫻說不出話,睜大眼睛看他,半晌才帶著酒意,拉著他的衣襟執拗撒嬌道:“可是、可是我想要啊。”他平緩笑了笑,不再說話。奚嫻知道,這於他已是溫和的否決了。她於是鼓起勇氣,輕聲在他耳邊痴纏,帶著芬芳的酒意道:“要一個嘛……”她纖長的手指,近乎痴迷的劃過男人高挺的鼻樑,和淡薄冷漠的唇,還有結實強壯的胸膛,眼裡含著迷濛可憐的淚意,卻被他的大手一把揪住。於是他們在床笫間享樂。他吻住奚嫻的唇瓣,一點點廝磨,讓她的聲音曖昧而支離破碎。奚嫻一下從夢中驚醒過來,滿頭滿臉俱是虛汗。她看見天青色的帳頂,還有上面祥雲樣的繡紋,天光透過落地的窗簾飄灑進來。她又看著自己的手,才緩緩舒了口氣。夢裡只是一切不悅的開始,她那時不懂那麼多,只一下便想通了,覺得晚些要孩子也好的。畢竟皇帝這麼寵愛她,只有寵愛是要抓緊的,懷了孩子就沒法伺候他了。她小時候是個很傻又天真的姑娘,心眼芝麻小,算計卻比芝麻多些,不是什麼好人,也遠遠不是壞女人,目光短淺而愚鈍。奚嫻用手背蓋住眼睫,緩緩吸氣,又撥出沉鬱的感覺,才漸漸想起自己昏迷前經歷的事情。嫡姐……嫡姐她瘋了。奚嫻更知道,她現在躺的地方,根本不是自己的屋子,倒更像是老太太的壽康院,木質有些老舊,泛著沉沉淡雅的香,是會讓人安心的地方。卻並不會叫她安心。奚嫻開始考慮,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她沒法忤逆嫡姐的要求,奚衡實在太瘋癲了,以至於她完全招架不住。她實在無法想象世間會有奚衡這樣的人存在,自己的婚事絲毫沒顧上,甚至把最初的那個未婚夫冷冷一腳踢開,卻在庶妹身上抓緊婚事,還要把她打包得完美無缺,製作成最完美的獻禮,彷彿是對她的恩賜。奚嫻知道,嫡姐不是她的親姐姐,甚至是大太太通姦所生的孩子,父親一生恥辱的烙印。這件事父親或許知道了,但卻始終沒有點破,甚至還縱容嫡姐為所欲為。忽然,靈機一閃而過,奚嫻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甚麼。即便大太太出身高貴,但嫡姐這樣恥辱的血脈,父親最多隻能做到相安無事,可不但相安,且還賦予嫡姐權利和自由,便顯得有些奇怪。奚嫻覺得,嫡姐的身份,一定沒有這麼簡單。但又轉而思索了一下,其實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她不想摻和進那些事體裡面去,即便知道了緣由,其實也並不能將嫡姐怎麼著。而今之計,或許她只能選擇妥協,以不變應萬變。她可以進老太太的院子,但其他事情卻不能保證太乖覺……畢竟嫡姐不會有功夫成日看著她,只要她不那麼配合,甚至出點洋相,便無人敢待她如何。她正神思恍惚的想著事體,門卻“吱嘎”一聲,被人輕輕推開了,淡薄的光暈灑落在地牆上。奚嫻警惕地偏頭看去,卻見嫡姐端著一碗藥湯站在光影裡。嫡姐身著藕荷色的衣裙,上頭以金線繡著花卉圖,穿著等勻的珍珠和金珠,閒散中帶著難言的奢華,而漆黑的髮髻上不佩任何首飾,只是虛虛束起,寬大的袖口鬆鬆挽在手臂間,嫡姐面色蒼白中含著溫柔,入鬢的長眉在眉尾轉淡。奚嫻有些害怕地往裡頭縮了縮,揪著錦被輕聲道:“我……”卻發現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啞,帶著天然的怯怯。嫡姐卻溫和看著她,慢慢坐在她的床邊,把藥隨意放在一旁。奚嫻似乎聞見奇怪的血腥味,從藥碗中飄散開來,絲絲傳入鼻中。她有些受不得的咳嗽起來,眼中透著驚恐,像是一隻待宰的兔子。嫡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長眉慢慢挑起來,露出一個奇異柔和的微笑:“嫻嫻一定是累了,才會昏倒。”奚嫻不知她想說什麼,只是有些無措的搖頭,心中還有些希望。她忍著乾澀輕聲道:“不……是姐姐逼我,我才昏倒的,我真的難受極了。求姐姐,求姐姐不要再逼著我了,好不好?”嫡姐定定看著她,慢慢搖頭,伸手觸碰奚嫻冷白的面頰,但奚嫻卻似是被燙到了一般,嚇得往被裡縮。嫡姐收回手,合眸柔緩道:“不該這樣逼我們嫻嫻的。”“都是我的錯啊……我們嫻嫻只要健康長壽,我甚麼都可以不逼你。”她輕笑起來,睜開眼時,眼仁是很淡的顏色,這使嫡姐看上去很殘忍,又帶著異樣的真摯和柔情,交織在一起時顯得萬分詭譎。嫡姐注視她,微笑承諾道:“我可以死,但我們嫻嫻一定要長命百歲。”像是僵直的木偶,訴說著靈魂深處被注入的宿命。奚嫻沒有覺得放心,反而更為害怕,一顆心砰砰跳起來,似乎馬上便要脫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