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拘咬著手指頭,點點頭道:“娘講得好。”他又看了爹爹一眼,卻見女人閉著的眼睛慢慢睜開,要笑不笑看著奚嫻。無拘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壓力,直衝腦門。這麼小的娃娃還不大懂,但大人之間的事總是拎得很清,於是無拘立即蹬蹬蹬往外跑,手裡捏著一塊桂花糕,小聲道:“我找春草姑姑要蜜糖……”奚嫻立即起身道:“用少點,吃壞牙打屁股了!”看著無拘走遠,門一把合上,奚嫻過了半晌才轉過身,對上了女人冷淡的眼睛。奚嫻覺得自己完了。於是奚嫻揪著袖口道:“你看甚?我又沒做錯甚麼,這幅閻王樣子怪嚇人的。”室內安靜得很。奚嫻忍不住道:“再看今晚分房睡……”但出乎預料的是,女人並沒有對她說教。嫡姐只是支著下頜,慢條斯理道:“三點。”奚嫻愣愣的看著她,咬了唇不講話。嫡姐纖長的手指直立著,柔緩道:“ 奚嫻實在不曉得說些什麼,只好垂眸剔著指甲,她心裡是有點煩這個人的,但又愛得很,於是羞惱的時候寧可低下頭,什麼也不管不問便是了。她最近新塗了淡粉色的丹蔻,只薄薄的覆蓋了一層,指甲變得晶瑩而潤澤,奚嫻覺得這太符合自己的年紀了。她都快上二十歲了,所以再塗那些大膽冶豔的顏色,多少便有些不太像話。前幾年她逼著嫡姐塗丹蔻,嫡姐倒是從未拒絕過,早晨怎樣塗著出門,到了夜裡便是怎樣帶著丹蔻回家。奚嫻有時都會很好奇,嫡姐的那些下屬會怎麼看?自家主上天天換著花樣塗指甲,難道不覺得奇怪麼?奚嫻代入己身,便覺有些毛骨悚然。其實她想得沒錯,起初有人看見皇帝的手,驚悚者亦不勝列舉,只是他們大多都不曾表現出來,而皇帝自然也不會介意。他沒有這樣的癖好,但奚嫻喜歡折騰便由著她去,男人經歷的事情太多,從不覺得這些事有什麼可羞恥的。好容易有個老臣,顫顫巍巍偷偷諫言道:“陛下乃一國之君,不僅要深明治國之道,且必是要行止端正……這丹蔻……”平心而論,陛下的手很好看,修長而骨節分明,與大臣論國事時大多時候都極有涵養的交疊著,從容而淡定的同時,手上的豔麗色澤實在叫人難以忽視。偏偏陛下真是全然毫無所動,似乎男人塗丹蔻是什麼絲毫不奇怪的事體一般。聽了老臣的話,男人也只是笑了一下,平和道:“嬌妻頑皮,朕大她許多歲,總是要縱著。”那便不大好說了。一來二去,大臣們心裡頭也明白過來。那時陛下剛登基沒兩年,後宮裡只有一位奚皇后。可見過她面的人其實沒幾個,俱說她有傾城之姿,就是長得小了點,身子也纖弱,雖說年級上也不算幼齒,但只是一張臉無端端的天真嬌弱,講話都是細聲細氣,大多時候都不大愛開口。……更不像是歷代皇后那樣,事物繁雜纏身,宮裡宮外的命婦都需要交際到位。她幾乎是杳無聲息的,除了為陛下誕下了嫡長子以外,也不喜出現在外人視野裡。可以說,這位奚皇后就像是她出身的家族一樣,默默無聞,低調而無聲。就因為這事兒,不知多少人啟奏,請陛下廣納秀女,充實後宮,歷代皇族的子嗣問題都算是大忌了,奚皇后看著就是個不能生養的,亦或者說,就連出身也不大行。奚家麼,也算是個世家,只是彷彿總是默默無聞的,也沒什麼特別的。幾位權臣私底下誰不盼著自家女兒入主中宮,這樣他們便能少汲汲營營些,只要不鬧甚麼么蛾子,等到起鍋了皇后的母家總是有肉吃。但事實上陛下就是娶了位奚姓姑娘,聽聞閨中還是個庶出,本朝雖說不那麼重嫡庶,但真正講到國事或者是帝王家事上,這樣的問題便會被無限放大。這皇后娘娘的出身很成問題,倒也不說了,成日給陛下塗丹蔻,有問題嗎這是?皇后娘娘有多大問題,沒人知道,也無人敢置喙,但陛下寵她也是真的,如此,便少有人再多進言論道選秀之事了。儘管仍是有那一兩個提起,但陛下與皇后恩愛甚篤,甚至連嫡長子都有了,若是小太子能順利長大,到時皇朝不愁無人為繼。只是大多朝臣,還是更希望皇后能再多生兩個的,畢竟這是皇家,只生一個似乎並不多麼保險。朝臣們的心願,奚嫻自是無從得知,只是她到底也算是體諒,只胡鬧了三兩次,便再也沒有粘著嫡姐塗指甲。自然,不可能是奚嫻自己格外當心,只是因為她也曉得,再給嫡姐塗幾趟,或許她自己的腰就要斷了,還是算了。……奚嫻和嫡姐這夜近乎都沒有說話。要是早兩年,或許嫡姐還會從背後抱著她,含笑問她寶寶怎麼不開心,都是姊姊的錯,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嗯?儘管奚嫻也知道,這畜生肯定不是真心的,她道歉就是為了能與她一響貪歡,只是看重她的美色而已,但也忍不住要接受的。現在呢?混蛋的冷漠畢露無疑,奚嫻做壞事了,她就懶得搭理,奚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兩人便這麼一夜無夢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