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嫻卻不怎麼在意。畢竟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她慢慢摸上了床榻,難得精準的一把抓住男人陌生卻熟悉的手臂。奚嫻把面頰靠在他的手臂上,拇指撫了撫上頭的疤痕,還沒說話,眼淚已經順著面頰掉了下來。“……很痛苦吧。”他沒有說話,只是將奚嫻的亂髮掛在耳後,置若罔聞。奚嫻知道,他從不屑任何憐憫,於他而言,甘願做的事情,就不存在委屈。奚嫻的眼淚滾滾流下,用很小很小的聲音道:“我聽得出,這幾年……你都很疼,對不對?”彷彿她身體裡住著不止一個靈魂,但在方才,每一個靈魂都在發疼。她真的很心疼啊。 漆黑的夜晚,室內近乎寂靜一片,沒有人說話。穿越了很多很多年,他們終於以真實面目相對。奚嫻還在躲避,但彼此都很清醒。只餘奚嫻輕微的啜泣聲,她的眼淚滴落在男人的手臂上,一滴滴綻開。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撫摸著奚嫻柔順的長髮。過了很久,就連窗外的知了都不再鳴叫,奚嫻沙啞著輕聲道:“您到底在想什麼呢?”奚嫻緩緩道:“你打算一輩子這樣和我過下去?你以為我會高興?”他沒有回答,似乎已經失去了和奚嫻解釋的興趣。她說著便一用力掙脫開來,頭也不回的下了床榻,卻被男人一把撈回床上。奚嫻身子柔弱,無論如何都掙脫不得,於是便開始啜泣:“你放開我!”他點住奚嫻身上的某個穴位,她的身子一下便軟了下來,倒在他懷裡,柔順的長髮散落在男人的膝蓋上,滿懷都是溫軟清香。奚嫻睜大眼睛看著他,男人的面容被月光照亮了小半,輪廓清冷瘦削,就像是從古畫中走出的人一樣,湛然而清潤,就連看著她的神情都是極淡的。不同於嫡姐,也不同於王琮,這是他最本來的樣子。若是穿上一襲廣袖素衣,似乎能成為一個風流名士,但換上了帝王的朝服,那便透著天潢貴胄與生俱來的清貴。奚嫻也面無表情起來,她的眼仁甚至沒有一絲波動,只是在平緩的流著淚,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他淡色的眼珠慢慢往下,只是這麼端詳著奚嫻。生了一個孩子,過了幾年,她還像個不知事的少女。身段窈窕而纖瘦,面容精緻而脆弱,每次偏頭凝視,都給人天真良善的錯覺,但實則卻像是眸中帶著毒液的蛇類,渾身冰冷而粘稠,最喜好把獵物誘入洞穴,再用最美好的身段將人絞殺。對於他而言,卻意外的迷人。不可救藥的厭惡,又難以自制的愛上。他笑了:“奚姑娘,我們很多年不見了。”他叫她奚姑娘,那是另一重稱呼了。屬於奚家人的稱呼,並不是所有姓奚的姑娘都能被這樣尊稱,至少在那些人眼裡,只有奚嫻才是“奚姑娘”,又或者是荒誕可笑的“殿下”。只有她自己和那些人當真。奚嫻露出一個迷惘的表情,柔弱的流下淚來,但由於被點住了穴道,她一句話也不能說。男人微笑一下,低下頭看著她,溫和無奈道:“奚姑娘,你這是甚麼表情,你很恨朕?”奚嫻的面容冷白,一雙杏眼裡透著迷惑而抗拒的堅冰,就連濃密的長睫上都寫著拒絕。她至少是抗拒這個男人的,不然進來之前絕不會叫他把蠟燭熄滅。那代表她很不想看見他,內心深處甚至有些難言的厭惡。奚嫻瞪大眼睛看著他,又開始面無表情的冷淡下去,動了動唇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法說出口。男人明瞭,很快為她解開了穴道。奚嫻的嗓音沙啞,帶著奇異蠱惑的力度道:“你放了我罷。我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以後我們再這樣好好過下去就可以了,我不會追究那些事情。”男人慢慢微笑一下,頷首道:“啊,原來你這樣想。”奚嫻平靜道:“是。若是您不介意的話,也更不介意那些,畢竟無拘還想有個家,不是麼?”男人的手掌修長而優雅,比王琮那雙粗糙的手好看許多,就像是被上天精細雕琢的產物,用這雙手做任何事,都十分迷人。然而,他卻伸手,在奚嫻的左胸慢慢停住,帶著點輕微而不容置疑的力度。男人的手掌溫熱,筆直而有力,可貼在奚嫻的胸口時,卻令她覺得想要窒息。她的心臟在狂跳,撲通撲通,在他掌下活躍而透著生機。他愉悅而不緊不慢道:“你的心不是這麼說的。告訴朕你的想法。”奚嫻的胸口開始起伏,她緊緊閉上眼,不肯應答。其實這個答案,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早就猜到了。或許在更早,在她還沒有嫁給王琮的時候,奚嫻就已經知道一些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天生便不怎麼聰明的自己,竟然一下就能知道那麼多。但總是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得過且過,吃虧是福,人生即便庸庸碌碌也能過得十分快樂,她實在沒必要追尋更多的真相。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底什麼才是真的,什麼才是假的?那個聲音告訴她,只要存在的事物,就是合理。即便被認定是假的,其實在另一種程度上卻也是真實存在的,存在即是真,只有愚蠢的人才會去判定真假,認為世間只存非黑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