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有一天,在冬夜裡,家裡來了一位過路的旅人。積雪在黑夜中映襯出他的面容,農家小舍昏暗的油燈顯得分外有人味,於是他敲開了女孩家的門,接待他的是一箇中年婦人,頭髮稀疏的泛黃,渾身都透著古怪的侷促。女孩一眼就看中了那個旅人的相貌,英俊而富有歲月磨礪的痕跡,就像是入鞘的寶劍,於是她和母親在無邊夜色裡毒啞了那個旅人,等他醒來時,便成了她蛛網上掙扎的蠅蟲。後來才發現,他在活著的時候果然不適合自己,日復一日的辱罵和唾棄,對她的一切都冷漠毫不在意,甚至噁心到與她在一起時很難有感覺,儘管她已經付出了許多努力。於是她便決定,等到她懷孕時,就把那人殺了,做成可以永久封存的乾屍,就像是掛在院牆邊的臘肉那樣,這樣他就能永遠陪著自己了……只可惜女孩並沒有等到那一天,因為旅人漸漸不再反抗,在不知不覺的某一日起,從細微處,放棄了。開始像對待自己心愛的女人那樣溫柔,就連夜裡在床笫上的時候,都不再消極冷漠。她出生於黑暗,終身囚禁於黑暗,厭惡恐懼光明,卻又對在光明下生長的事物有著難言的渴盼,所以她鬆弛下來,不再那麼緊的纏繞著他。直到有一天,他趁著女孩不注意,趁著她沉沉入睡,將屋中被木條封鎖的窗戶打碎了,於是天光乍洩,女孩被過於耀眼的陽光照射到。她在睡夢中恐懼掙扎,忽然尖叫起來,像是被掐住了咽喉,忽然看見旅人冷漠厭惡的眼睛——在光明中這樣清晰的,男人的眼睛,一成不變的厭倦和唾棄。她化作了一灘汙水,泥濘的在他們纏綿過的床榻上,洇出灰黑色的汙漬,就連骨骼都在光明下消融,隨著歲月的痕跡風乾腐臭——就像是她最初打算怎樣對待她的丈夫的。而旅人只是記住她的險惡,一路向前。 奚嫻讀完第一則故事,不由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無拘看著母親這般,不由困惑道:“母親,您在想什麼呢?”奚嫻的手指輕輕點在下頜上,語氣柔和道:“你知道,娘給你寫這樣一則故事,是想告訴你什麼道理?”無拘若有所思,才道:“父親同我說,您的故事想要告訴我……對任何人都要抱有防範之心,不然或許會像旅人一樣被糾纏墮落,而只有完全置身事外,才是讓自己逃出生天的關鍵。”奚嫻笑了,摸了摸兒子的額髮,慢悠悠道:“不是哦,不是這樣的。”無拘還想追問,奚嫻卻已開始慢慢搖頭,她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了。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奚嫻秀眉舒展開來,微抿的唇瓣開始大大的擴散,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多麼完美的故事啊。就連結局也這樣溫暖,溫暖到令她顫慄。她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下一個了。……到了夜裡,奚嫻又一次點燃了香燭,她抱著腿彎坐在窗前,歪著腦袋看著天邊的夜色,可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入眠。很快,她便看見窗外的樹上,坐著一個白衣的女人,她在寒風中衣著單薄,廣袖黑髮眉目森冷,只是這樣淡淡的看著她。如此熟悉的樣子,卻又這樣令她發顫。她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時,似乎還曾經和這個女人有過一個約定。似乎是……很重要、很重要的約定啊。讓她覺得,自己絕對、絕對不能夠違背。如果違背的話,可能讓她珍惜溫暖的一切都沒了,她真的會成為那些人利用的工具,然後照著他們的願望一步步下去的話,可能是萬劫不復的深淵呢。可是如果她遵守了與那個女人的約定,或許她就能逃脫昇天,除了有一些不滿足的地方,其他都在往更好的方向發展。奚嫻眨眨眼,那個女人又漸漸隱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男人的樣子。男人站在夜色下,靠在臨近的門邊,不苟言笑,眼眸是很淡的顏色,顯得有些冷漠和置身事外。但事實上他不是這樣的人啊,他真是一個非常、非常富有正義感的男人。正義到邪惡的男人,可能比她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的眉目清癯而疏淡,是一副淡泊的長相,但手握權柄時眼眉卻被陰影籠罩,微微勾起的唇邊顯得那樣晦澀幽暗,有時只是這麼靜靜看著她,卻能令奚嫻感到不寒而慄。他緩緩的動了,站在門邊時有些不贊同的看著她,平淡道:“你點這香很多日了,朕並不贊同你這麼做,任何事都要適度。”奚嫻神色迷惘的看著他,託著腮,一雙玉足糾結在一起,露出圓潤可愛的腳趾。她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軟軟道:“站在那兒作甚呀,是覺得我會吃了你?你選秀的事我早就知道啦,請放心吧,我是不會干涉分毫的。”他輕描淡寫道:“是麼,對於我而言沒有任何分別。”奚嫻苦惱道:“是嘛,您這是冷漠呢。”男人走近窗前,將香燭按滅了,又開啟了朝著池塘的那一扇窗戶,這樣外頭有些凜冽的寒風就會灌進來。奚嫻一下將自己整個縮排了被子裡,捧著肚子抗議道:“不要,太冷了,這樣寶寶會難受的。”他似笑非笑回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