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戈同他們熟了,也不推辭, 只是道了謝,就捻起一塊桃酥咬了一大口,“嗨,他早在上任知州大人才過來那年就來了。聽說他當時就已經差不多將家中生意交給兩個兒子打理,自己忽然沒了事做,閒的難受。正好衙門裡缺個正經畫像的,他又學過幾筆,便樂顛顛來了。陳大人厚道,也不興那些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前任大人留下來的老人,但凡沒什麼過錯的,差不多都留下了。”
展鴒和席桐就笑了笑,又道:“他倒也稀奇,尋常富家翁不都愛養個花、釣個魚的麼,再不濟,便去舍粥、放藥、架橋修路的,念念經,修身養性,還真沒聽說誰巴巴兒跑衙門裡給公家白做活的。”
說的趙戈也笑了。他吃了口茶順氣,也摸著下巴想了下,搖搖頭,“給你們這麼一說,倒是這麼回事兒。不過人家不都說麼,越是有錢的人脾氣越怪,有個與眾不同的愛好也未可知。他為人實在好得很,什麼舍粥、放藥、架橋修路,哪樣沒做過?逢年過節還會趕著車隊給那些個寺廟和養濟院送糧食哩!便是衙門裡頭誰家裡有個坎兒的,但凡他聽說了,也都悄沒聲的幫了。若有手頭緊的,他頭一個借出來,也從不催著還……”
展鴒和席桐聽得入神,“他只畫像麼?那倒也輕快,衙門裡事兒多,果然不寂寞。”
“你們不知,他實在是個熱心腸的,”趙戈也說得起了興,換了個姿勢繼續道,“每每衙門裡哪裡忙不過來了,他都會去幫忙,攔都攔不住。就好比那仵作房,許多人都忌諱,連平日裡見了仵作都恨不得繞路走,楊老漢非但不避諱,反而閒時也時常過去搭把手……”
仵作?!那豈不是意味著,楊老漢可以直接接觸第一手關於受害者的有關資訊?
展鴒和席桐心頭咯噔一下,心情越發沉重了。
“難道衙門裡的公務不是機密麼?”席桐追問道,“他竟也能插手?”
趙戈一怔,覺得有些說漏了嘴,忙私下看了,這才亡羊補牢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要事都是直接報給知州大人,誰也不敢插手幫忙,他想看也看不見。”
至於那些無關緊要的,下頭的人看了也就看了唄!天下所有的衙門,哪裡不是這樣呢?
兩人怕再繼續問楊老漢會讓趙戈起疑,就另起話題,“你們也夠辛苦的,我瞧著陳大人甚是器重你同張捕頭,可是原先就跟著他的?”
“嘿嘿,過獎過獎,”趙戈撓頭笑道,“可不是麼,如今武職的也只剩我們兩個老人了。”
他們本就是陳淼從前跟著的舊部,自然比旁人更親厚幾分。
“小刀不是?”
“不是,”趙戈搖頭,“他可是土生土長的福園州人士,祖孫三代!不過那小子甚是機靈勤勉,大人也頗看重他,來日若是升遷,少不得也要將他帶在身邊哩。”
來日升遷……若不捉到兇手,別說升遷了,你家大人這知州的烏紗能不能保住還是個未知數呢!
才剛說完,外頭忽然一個滾雷從天邊炸開,轟隆隆碾壓了大半個天際,直震得地皮發顫,驚得趙戈都忍不住縮了脖子。
“趙副頭兒,該換班哩!”院子外頭有人喊道。
“他孃的,”趙戈站起身來,很是暴躁,“老子不換班,它也不打雷!”
這幾天他實在是被淋的絕望了,一身衣裳連同裡頭的內衣鞋襪就沒個乾的時候,薑湯喝的比水都勤也不大管用,每每早起出門好好地,晚上回來就感染風寒,然後灌上一大碗黑乎乎的驅寒藥汁子,捂在被裡出一身汗,早上又差不離生龍活虎,然後再淋一天,再吃藥,再捂汗……
衙門裡吃的是大鍋飯,整體福利待遇也就那麼回事兒,而中層乃至下層的公務人員收入並不高,自然也沒有餘力為自己購置更加高效卻昂貴的湯藥,大多數人只是這麼硬抗。
這話倒是提醒了展鴒和席桐,兩人就道:“倒是我們疏忽了,正好要替客棧採買一批藥材,這樣大宗便十分實惠,正打算拿出些來給兄弟們熬風寒藥哩!晚上記得叫了大家去廚房裡吃。”
其實一家客棧的一應採買都有二狗子操持,藥材之類每月一回,這個月早就過了,若是要用藥,只好現從福園州內藥鋪採買。他們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怕這些衙役們不肯受。
趙戈果然不疑有他,數次推辭不過後便笑著受了,又替眾人道了謝,這便頂著劈頭蓋臉砸下來的雨點子衝了出去,又罵了一嘴不知從哪兒聽來的髒話……
展鴒和席桐站在院門口目送他遠去,稍後回房,心中越發百感交集。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