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們進來,諸清懷也不拿架子,放了茶盞叫他們坐,當下開門見山的道:“才剛聽下頭人來報,展姑娘似乎並未依計行事,可有甚麼緣故?”
吆喝了大半日,又絞盡腦汁的忽悠,展鴒也實在是喉嚨冒火、頭腦發暈,並不同他來虛的,坐下之後先痛痛快快吃盡一盞熱茶,又不緊不慢嚼了幾塊酥皮棗泥核桃糕,這才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氣,好似重新活過來一般。
席桐微微挑眉,一開口便好似冰水肆意流淌,“大人又何必明知故問?”
他平時直來直去,並不代表他看不透,只是對這些彎彎繞繞本能的不喜。此時見諸清懷將心眼兒耍到展鴒身上,自然不悅。
他不高興就是不高興,管你是知州還是知府,都是一般的懶得遮掩。
展鴒也不說話,只是低頭慢慢用杯蓋颳著茶水錶面的茶梗,幾乎能感覺到胃中點心一點點被茶水潤開,越發舒坦了。
誰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當官的想協調好方方面面自然更難,只是人家問什麼就乖乖說什麼……這可不是她的風格。
夏白若有所思,到底是諸錦耐不住性子,張口問道:“什麼事?”
諸清懷有些意外的瞧了席桐一眼,忽然笑了笑,點點頭,“話雖如此,卻也想聽聽兩位是怎麼想的。”
這就是承認了,語氣也比方才自在許多。
這才是平等公開的對話,展鴒安撫性的拍了拍席桐放在桌上的手,也不扭捏,在腦海中略略理順了思緒便道:“非我不願不忍,而是不能不可。”
昨天晚上她跟席桐兩人熬夜做那些嚇唬人的符咒時,就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細節被忽視了,只是兩人一時間也分辨不出,直到今天展鴒替那對中年夫婦的兒子“占卜”,她才瞬間醍醐灌頂:
他們最初版本的計劃可能無法完全推進!
原本他們想的是當眾揭穿黃大仙的騙局,將他批的一無是處……符咒倒罷了,可這麼一來,就勢必會牽扯到占卜,因為卜卦是這兩天他做的最多的事情。
然而就是這占卜,恰恰是碰不得的。
最大的阻力便是來自皇家,來自朝廷,來自整個大慶朝的百姓!
哪怕是科學高度普及的現代社會,占卜算卦依然大行其道,無數人趨之若鶩,更別提在“鬼神”橫行的封建社會。頭一個,聖人就極其崇信卜卦,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鄉間百姓,都對此一道深信不疑。而朝廷中更設有專門的龜鶴所,便是匯聚天下占卜大師的所在,專門為王公貴族們占卜。
不管是他們真心推崇,還是為了平衡佛道兩教,但占卜之術幾乎是全民認同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說的更實際一點,好歹什麼抓鬼、除邪祟的都有實打實的證據,拿出那些溶液來現場演示一番百姓們就會恍然大悟,可占卜呢?本就是玄而又玄的事情,怎麼證明?
誰也無法證明它是真的,可同樣的,也沒人能夠證明它是假的!
這種事情她都能想到,常年在政治圈兒打滾的諸清懷不可能想不到,可他為什麼?
想到這裡,展鴒下意識看向夏白,後者被她看的一怔,又本能的望向諸清懷。在得了諸清懷的頷首之後,夏白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今日一早,大人就囑咐過了……”
言外之意,他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若是展鴒能掌控局面自然是最好的,大家都省事;而即便她弄砸了,也已經消磨了黃大仙的氣焰,開了好頭,夏白他們只需要隨便找個諸如“聚眾鬧事”的由頭便能將他們帶走,之後就都好說了。
這才對了,展鴒點點頭,總算覺得一直缺著一塊的拼圖歸位,一切都完整了。
夏白有些歉意的衝她跟席桐抱了抱拳,卻聽上頭的諸清懷忽然來了句,“並非本官有意隱瞞,實在是無奈之舉。”
一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二來若是提前知會了,誰知這位展姑娘能否接受?臨時鬧開必然全盤皆輸,倒不如先瞞著。
展鴒和席桐起身行禮,“大人多慮了。”
儘管席桐的表情還有些臭,不過卻也明白諸清懷說的是實話。
本來麼,為官一方的當政者就該是這個樣子,也無需把計劃中的每一個步驟都細細解釋,不然效率低下不說,也確實容易出紕漏。
見他們是真的不在意,諸清懷倒是又多了幾分讚賞,心下也鬆快了些。
此二人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和最器重的下屬交好之人,若是因此事起了齷齪,他也不會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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