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他從未這樣清醒地認識到,宇宙的本質是混亂的,存在的本身是無意義的,在巨大的資訊洪流的沖刷下,一切深邃的思考都毫無價值。
誰來自哪顆星?這不重要。宇宙裡,你我皆為塵粒。
自從接受“漫畫世界”的設定,卡爾的生活顯得非常平穩有序。
他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去調整好他的心情,並且也學會了掩飾某部分自己。他還是在看其他世界的超人,看著克拉克不懈奮鬥、遇到困難、召喚同伴,看著他在每一次取得勝利後露出燦爛的笑容。
這時候卡爾就會有種微妙的欣慰感。
究竟是為什麼而感到欣慰,卡爾沒有深想,他也不打算繼續深想。他已經看著“超人”太久了,他將克拉克視為自己最親密的長輩和可靠的夥伴,但是實際情況是,他沒有任何長輩和夥伴。
亞歷山大或許算,但他只能算半個。
鑑於亞歷山大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對卡爾的態度非常溺愛,老天,他縱容卡爾的架勢有時候連卡爾自己都受不了。
任何事情,只要不會危及卡爾的生命,亞歷山大都會同意,卡爾惹出的任何亂子,亞歷山大都會馬上為他擺平,而且絲毫不覺得卡爾有錯。
而這可不是長輩和夥伴應有的態度。
最好的例子是,十八歲那年,管家認為卡爾·艾爾應該出現在人前了,卡爾的父母因此而“死”,在卡爾同意後,他為卡爾舉行了一個盛大的宴會,邀請了幾乎整個美國的上層權貴,有小報甚至開玩笑說如果有人往這場宴會發射導彈,那麼美國的經濟會因此倒退起碼五十年。
姑且不說這個數字有沒有誇大的成分,單單看媒體和政府的反應,就能知道這場宴會有多聲勢浩大,會出席的那些嘉賓又有多重要。
在此刻,全世界的頭條都是艾爾家族繼承人的“首秀”,各國的特工、軍方人員都混跡在端茶倒水的侍者之中,卡爾在更衣室裡面換著衣服,一邊換一邊透過投影觀看大廳裡的景象。
“亞歷山大,只是一場宴會而已,沒必要弄得排場這麼大吧。”
“主人,這是您第一次在地球上公開您的身份,我認為這種程度的歡迎儀式是完全合理的——事實上,我原計劃將宴會場地放在太平洋上,我們有宇宙戰艦‘寒鴉號’,僅僅讓它作為豪華遊船是極大的浪費。”亞歷山大說,“最後計劃被否決,完全是因為被邀請人對安全性的質疑。他們以為‘寒鴉號’只是一艘遊船,卻並不知道它真正的價值,就像人類不知道您尊貴的身份一樣。”
卡爾就不說話了,他才不想讓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登上他的寒鴉號!
他最後調整了一下領帶,後退幾步,偏過頭仔細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怎麼樣,亞歷山大?”
鏡子裡的人無疑是位紳士,白絲綢襯衫、米色的略微有些寬鬆的馬甲,純黑色的西裝和西褲,卡爾正對著鏡子調整自己的純白色領結,弄來弄去都覺得不對勁。
“也許我應該把它換成蝴蝶領結。”卡爾有些困擾地擰起眉頭,不過在眼鏡的遮擋下他的這個小動作不太明顯,“你說呢,亞歷山大?”
“單論美觀程度,我認為您就算穿條紋襯衫、粗花呢外套和揹帶褲這樣的老古董服飾也會令人驚豔,但考慮到今天的場合,蝴蝶領結就不太莊重了。您確定您要戴著領結嗎?”
“領結怎麼了?領結很酷。”卡爾立刻說,他又扯了一下那個領結,然後站直了身體,稍微傾斜了一下肩膀的弧度,又改變了一點站立時的著力方式,連口音也改了,摻雜了一點說不清楚究竟來自哪裡的尾音,更像是“卡爾·艾爾專屬口音”,聽起來有種天真的清澈感。
這些變化讓他看上去和超人截然不同。卡爾甚至不再使用超人式的笑臉,而是讓自己整個面孔都放鬆下來,然後揚起嘴角——
好極了,一個甜蜜的、年輕的、有些驕縱但不至於惹人惱怒的笑。
非常符合卡爾·艾爾的身份。
“我平常笑起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嗎?”卡爾反倒是震驚了,“我以為我會看起來更成熟一些?”
管家在他身後,用往常的冷幽默語氣說:“我想您知道,您今年十八歲,不是一百八十歲。”
因為卡爾的“父母”已逝,這場宴會是以悼念死去的兩位艾爾的名義舉行的。
然後卡爾把它……搞砸了。
這不是卡爾的錯,絕對不是,全世界的媒體和所有知道現場到底發生了什麼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不是卡爾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