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該問這個。”戴安娜緩緩地說。
“抱歉。”卡爾立刻說,語速快得就像這句話本來就含在他的喉嚨裡,“非常抱歉。”
“不,卡爾,我能理解你為什麼這麼問,我也很樂意幫助你。我是說……”戴安娜搖了搖頭,忽然失卻了語言,“……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難過嗎?”卡爾問。
他其實覺得這是一句廢話,可有時候廢話也很重要,因為有些廢話之所以是廢話,正是由於它太確鑿無疑了。
確鑿無疑到很多人根本不會問。
就像一段不可捉摸的戀愛,雙方都不去問對方是否愛自己,也不把自己的愛意說出口。他們篤信彼此的心有靈犀,認定感情能順著彼此的呼吸和相連的脈絡傳達過去,在某段時間裡他們也確實能夠感覺到那種深刻的、明確的愛意。
可人類就是這麼一種充滿了懷疑和不確定性的生物。
默契會分離崩析,信任會灰飛煙滅,愛也會緩慢消融,像兩個嚴絲合縫地結合在一起的齒輪最終也會被磨損得面目全非。
會有人問戴安娜這個問題嗎?不會的,不會有人這麼問,因為戴安娜一定非常難過。
但卡爾堅持問了。
“我不知道,很難形容。”戴安娜平靜地說,“我心裡其實已經有了這樣的預感,從我們在一起的那天起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我想史蒂夫自己也很清楚。我們都在等。”
“你對他說過我愛你嗎?”
“我們都說過,說過無數次,但再怎麼堅固的愛情也抵擋不住必然發生的事情。”戴安娜說。
卡爾問的都不是最合適的問題,但很奇怪,戴安娜的回答總是最合適的回答。
他們都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
半晌後,卡爾才聽到戴安娜輕輕地哼起了一首小調。
早在卡爾發現自己的氪星人身份前她摯愛的男人就已經死去了,這麼多年裡,卡爾總是聽到戴安娜哼起這首歌,在她修復古董片刻,在她穿梭於那些晚宴的間隙,在那些她一個人的時候。
這首歌是他對戴安娜的初始印象,伴隨著這個強大女人穩定的心跳,這首歌安撫了他許多年。
此時此景,此星此月。
卡爾忽然意識到這首歌裡或許有一個故事。
像電影裡最老土的那種情節,也許史蒂夫就是拿這首歌泡到了亞馬遜的女戰士和公主。
然後他老去了,只留下這首歌。
要怎麼確定愛情?卡爾還是搞不懂,儘管他已經對萊克斯說了無數句我愛你,儘管他們幾乎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
他看過太多,然而在這方面毫無經驗,一片空白。
夜深人靜。
大都會的天空被星星的碎光照亮了些許,夜幕如一塊深藍色的絲絨。
萊克斯本來早已入睡,但他今天總覺得有些心浮氣躁:可能是計劃正在從容不迫地推行,一切都進展順利的緣故,這種表面上的風平浪靜令他極為不適。
但最令他不適的是和他對弈之人的平靜——那該死的平靜。
為什麼超人總是如此完美?萊克斯已經質問了這個問題無數遍,那該死的外星人的打破了所有固有的規則,而他竟然還認為自己只是做了些小事。
他創造出理想和希望的錯覺,讓所有事都變得混亂無比,他看起來從無壞心和戒備,像是鄰家的男孩,可哪個鄰家男孩能如鋼鐵般堅不可摧?
衛星中沒有超人的動向,看來他沒有在天上,也沒有穿著那身可笑的制服四處誇耀自己。
這讓萊克斯的心情好了些,他開啟電腦,查了一下卡爾的位置。
澤維爾學院,卡爾和戴安娜肩並肩坐在矮矮的後山上。
“其實,戴安娜,我覺得……”
“夠了,別再說了。”戴安娜打斷了他。
她轉過頭直視著卡爾,神色和語調都很平靜,眼中一片晶亮。
“他的死讓我感覺我的一部分也隨之死亡。那部分已經屬於他的我,那部分因為他才誕生的我。永遠不可能了,我永遠不會再像愛我的史蒂夫一樣愛上另一個人,不管其他人怎麼說,說我會遇上更好的人。”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
戴安娜含著淚說。
“沒有人比我的史蒂夫更好。”
戴安娜已經收斂好自己的情緒,默默地看著天空,這個夜晚漫長而安靜,而她的神色帶著一種如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