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笑,初時完全建立在客套層面,底下卻暗流湧動的局面自然瓦解。
鐵曄看向曲一弦的眼神立刻客氣了很多“不知道姑娘你對裴於亮這事知道多少?”
曲一弦不動聲色地先和傅尋交換了個眼神,回答“六月以前的事,不知道。六月以後的事,全知道。”
鐵曄面露遲疑,打量了眼傅尋。
許是猜到傅尋不說的原因,見他預設,他輕咳兩聲,道“傅先生不方便說,我便多事,給姑娘講講前因後果。”
曲一弦挑了挑眉,笑道“那就有勞鐵爺了。”
“裴於亮跟我認識的比較早,我當年剛起家。見他會來事,給他放了點權,讓他幫我收利息。”鐵曄接過黃毛遞來的煙盒,抽了根菸點上,繼續道“後來這小子心越來越野,瞞著我打著我的旗號單幹。我發現後,念舊情,揍了一頓就放了。”
“沒過多久,這兔崽子就詐騙入獄。關了一年,放出來了。剛出來那會,他還來找過我,想繼續跟著我幹,我就問他,‘今時不同往日了,你想回來,我得收點押金,你是打算舍腳趾還是手指’。”鐵曄把打火機扔在桌上,哐噹一聲輕響裡,他往後靠著椅背,徐徐吐出口煙,嘲諷地笑起來“我就這麼一嚇,他當真了,遛得比兔子還快。”
“這小畜生再來找我,就是借錢。”
“我們做生意的,來者不拒。他要借,我也給得大方。十萬,借一個月。”鐵曄吸了口煙,語氣徐緩“黃毛跟他關係要好,一直保持聯絡。我就讓黃毛留意著他,看看這兔崽子成天都在忙什麼,省得人給跑了還得老子費勁去抓。結果聽說裴於亮傍上了個富婆,想贅入豪門。”
“女方家的門庭不是很顯赫,收入頂多算小康。他想騙的,是人家藏在保險櫃裡的傳家寶,據說是明朝嘉靖年間的五彩魚藻紋罐,傳了好幾代了。你說他缺不缺德。”
黃毛插嘴說了句“亮子還以為女方家有很多明朝留下來的寶貝,還跟我吹噓過,說女朋友祖上做官,給子孫留了不少好東西。”
“娶了她,最起碼少奮鬥十年。”
鐵曄冷笑了一聲“人家女方家又不傻,防他跟防孫子似的。奈何女方單純,容易輕信別人。談了兩年,裴於亮隔三差五往我這借錢,我就跟他提款機似的。不算利息,光是本錢,他欠了我三百萬。”
他說得口乾舌燥,端起茶喝了口,示意黃毛接下去說。
黃毛哎了聲,拖了把椅子過來坐下,提著水壺邊給傅尋和鐵曄斟茶,邊說“亮子騙了人家感情兩年,女方家好不容易鬆口了。他發現值錢的東西就那麼一個,覺得自己浪費了時間,還欠了一屁股債,找藉口跟女方吵了一架,還打了對方。”
“這麼一打,女方去醫院包紮,查出懷孕兩個月了。亮子狠起來也挺狠心的,他擔心孩子絆住他,就琢磨著把那什麼魚藻罐騙出來賣了。”
“我們鐵爺喜歡收藏寶貝,和傅老先生有些交情。亮子跟鐵爺好幾年,知道這事。我負責催亮子還錢,那次他親口跟我說的,讓我寬限段時間,他三個月內保準能連本帶利的還上錢。”
“大概半個月後……”黃毛掐算了下日子,說“半個月後,他拿了一筆錢還了三分之一,那筆錢是他老丈人手頭能給的全部積蓄了,給小兩口子首付用的。這筆錢還上沒幾天,他又來借錢,這次還帶了他小舅子。也不知道折騰什麼去了,短短几天,亮子的小舅子就在鐵爺這欠了一屁股的爛賬。”
黃毛斜叼了根菸,忽然說“我們做扶貧的,也講究業績。那時候快年關了,要評業績發年終獎,我就帶人上門去鬧了……我們也講究業務流程,先是找到亮子和他老婆的出租屋鬧,威脅再不還錢就上他們家鬧去……亮子那小舅子當時正準備考公務員呢,還有個穩定的要結婚的女朋友。女方和女方那一家子都是老實人,女方沒經過事,愁得不行。亮子趁機慫恿,讓女方把魚藻罐拿出來,他去當了,先補上窟窿。”
黃毛看了眼靜坐不語的傅尋,嘴唇動了動說“當時,亮子打著尋哥的旗號,說是尋哥的朋友。典當後,可以替他們保留一年,等他們贖回。女方就心動了,悄悄把魚藻罐偷出來,交給了亮子,讓他先去鑑定下價值。”
“亮子,做了件損事。他把東西拿去打樣,做了個假的出來,真的當時就給當了,拿了一大筆錢。女方那邊他就一直搪塞著,後來到了最後還債日,我直接上女方家裡追債去了。這一追,女方直接帶著魚藻罐找尋哥去當了,要給弟弟還錢。”
“然後,亮子就露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