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還是宋氏出面更合適。
於是,沈渠披著夜色去了桐園。
宋氏剛送走兒子孫女,聽說老爺子來了,宋氏非但沒有迎出去,反而坐到了梳妝檯前。
沈渠挑簾進來,就見宋氏背對他坐著,一手拿著梳子慢慢地梳理著她依然烏黑的長髮。屋裡是那麼的安靜,沈渠不自覺地放輕腳步,靠近了,他看到了鏡中的宋氏,她目光空洞,彷彿在想什麼心事。
沈渠咳了咳。
宋氏終於有了反應,回頭看看,她什麼都沒說,繼續對鏡通發了,眉眼低垂。
沈渠疑道:“怎麼了?”
宋氏沉默不語。
沈渠皺眉,就在他準備追問的時候,宋氏忽然抬眸,透過鏡子看著他問:“老爺,我還美嗎?”
沈渠:……
老夫老妻了,問這作甚?
視線在鏡中相遇,沈渠看到了宋氏美麗的眼,或許不如年輕時瀲灩了,卻因歲月而寧和。
他本能地側轉了過去。
然而沈渠轉的再快,宋氏還是看到了他迅速轉紅的臉。
她無聲地笑了,還閣老呢,就這點出息。
宋氏慢慢地梳著頭,等待沈渠的回答。
沈渠已經坐到了床上,拿起一本書翻了幾頁,才低著頭道:“一把年紀問這個,也不害臊。”
宋氏笑了笑,斜著鏡中人道:“我年輕的時候倒想問,可我是妾,為妾之道,不能賣弄風情勾引老爺與正房爭寵,所以我從來沒問過。”
沈渠翻動書頁的手立即僵住了。
妾……
過去的三十多年歲月重新鮮活起來。宋氏貌美有才學,家中也富裕,如果不是遇見他,她完全能嫁個門當戶對的丈夫,做堂堂正正的正房太太。新婚當晚,他曾問她為妾是否覺得委屈,宋氏淺笑搖頭,並沒有說什麼。
新婚第二日,宋氏的陪嫁丫鬟給她捧來嶄新的綢緞衣裳,還有一匣流光溢彩的首飾。沈渠想到只穿得起布衣的寡母與妻子,擔心母親妻子羨慕嫉妒宋氏,他便搬出沈家家風節儉的說辭,希望宋氏也能遵循。
宋氏笑著說好。
從那之後,杜氏穿什麼料子,宋氏就穿什麼料子,杜氏戴木簪,宋氏也只戴木簪。他官職低微全家都住在一個屋簷下時,宋氏跟他們一樣粗茶淡飯,直到母親、杜氏相繼去世,直到他的官職能讓宋氏單獨住一個小院子時,宋氏才開起了小灶。
因為宋氏從未抱怨什麼,從來都是言聽計從的樣子,沈渠便以為她也喜歡這樣的日子。
但現在,在宋氏說完剛剛的那番話後,沈渠聽出了別的味道。
他沉默很久,才抬起頭,不太自在地問:“你,你這是怎麼了?”
宋氏放下梳子,緩步來到了沈渠身邊,她慢慢坐下,自然而然地靠到了沈渠肩上,拉起他的大手與他相握,聲音輕柔:“老爺,你有沒有覺得,卿卿很像我年輕時候的樣子?”
沈渠看著她不復滑嫩的手,嗯了聲。
宋氏依次摁著他的指節,溫聲細語的:“我也覺得很像,看見卿卿,我就想起了我還是宋家女兒的時候,那時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喜歡哪匹料子爹爹就會給我買哪匹料子,不瞞老爺,我在宋家時,比在沈家快樂許多。”
沈渠呼吸重了起來。
沒有哪個丈夫會高興聽見自己的女人這麼說。
幸好年紀大了,沈渠才沒有衝動到收回自己的手,他看眼身邊的女人,沉聲道:“是我委屈你了。”
宋氏笑,雙手抱住他的手道:“老爺儀表堂堂品行高潔,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因為是你,我也心甘情願地素面朝天,換了人,我才不會那麼順從。只是人都貪心,如果這幾十年老爺允我錦衣華服,允我向你展現我更美的樣子,允我為悅己者容,我會更開心吧。”
沈渠想象宋氏精心為見他而打扮的模樣,無聲地笑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哼道:“說了這麼多,你在替卿卿求情?”
宋氏大大方方地承認:“是啊,我錯過的光陰,我想在卿卿身上彌補過來。我知道老爺不喜鋪張奢侈,可咱們卿卿只是戴的首飾貴重些,數量並不多,京城大多數官家閨秀都是這麼打扮的,如果不看臉,把卿卿放在閨秀堆兒中你根本分辨不出來,這樣怎算奢靡?”
沈渠竟無法辯駁。
他見過駙馬爺張詠之女張琇,那才是真的奢靡,頭上首飾多的讓人擔心小姑娘的脖子會不會被壓垮,與張琇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