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居然還在背後捅單書記的刀子。如果不是他在省委調查組面前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單書記根本就不會受處分,市紀委怎麼會來調查我的問題?
對,這話你算是說到根子上了!韓東新一下子對馮慧生頓生好感,覺得這個人其實還是挺單純的,並不是想象的那樣陰。至於那些白條子,按照他的說法,全是市委、政府領導要出門花錢,他無可奈何才報賬的。如果他陰險過人,也就不會無所顧忌地把那麼多白條子入賬了。人人都有優點,人人也都有缺點,關鍵是別像齊秦那麼陰,對不對?
中午這頓飯,吃得很開心也很漫長。大家一見如故,都很動感情。韓東新本來就容易激動,受了這種熱烈氣氛的感染,更是情緒高漲,一杯接一杯勸酒,說了許多動感情的話,也說了許多比較出格的話。比如對於齊秦的品評,似乎就有點太過分,而且他表示,如果齊秦再一意孤行,他就要到上面告他,非把他整倒不可。酒醒之後,自然非常後悔,但是事已至此,後悔也無益了。閻麗雯當時也很感動,不僅喝了很多酒,還破例為大家清唱了一曲拿手的“走西口”小調……一直鬧騰到三四點鐘,人們還嚷著不散,只好又去了歌舞廳,人人清唱了幾首流行歌曲,才一一握手道別。等到一覺醒來,已是半夜時分了。
看到他終於醒來,閻麗雯扶他坐起來些,背後墊兩個枕頭,又絞一塊毛巾為他敷著,才拿出一個大包,交給了他。
這是什麼?
韓東新吃了一驚。
你怎麼忘了,當時不是那個李經理親自交給你的嗎?
李經理……大包……韓東新吃力地回想著,卻恍恍惚惚,頭沉沉的什麼也想不清楚。他開啟紙包,裡面是一沓沓嶄新的票子,連編號都挨著的,顯然剛從銀行提出來。
這是多少?
五萬。他說另外五萬,將來用支票打到單位賬上。
這樣恐怕不好吧……韓東新竭力思索著,當時的情景實在已很模糊。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只好搖搖頭說:算了,既來之,則安之,等明天上了班,你就把它交到單位去吧。總之,這筆款都是贊助單位的,我們個人不能留,留下不好。
好吧,我聽你的。閻麗雯似乎有點兒遺憾,依舊聽話地點點頭。
就在古城區紡織廠改造專案即將竣工的時候,一個不幸的事故發生了。後整理部分的一號車間突然發生大面積坍塌,一下子死了六個進行機器除錯的工程技術人員和工人。這一事件的發生,震驚了省市區三級領導,引起媒體廣泛關注,也引發了人們對工程發包過程種種不正常現象的大量猜測。韓東新當時正在外地開會,魏剛一天到晚給他打電話,向他通報各種各樣的訊息。什麼全書記陪著一位副省長參加現場搶救啦;齊秦和專案領導組組長老侯連續數日不睡覺,一直在現場指揮救援啦;什麼工人們開始上訪,打出了清除腐敗的旗幟,把市委大院包圍啦;什麼省市兩級成立了一個聯合調查組,進駐該廠開展工作,老侯和齊秦等人都接受了調查組的詢問啦……對於這些情況,韓東新自然十分關注,也指示市經委要把自身掌握的情況寫成專題報告,並積極配合調查組的工作,但他隱隱地覺得有點不對。怎麼組織聯合調查組,竟沒有從他們經委抽一個人?在這種關鍵時刻,他必須回古城去。馬拉松式的會議還有一天結束,緊接著還安排了兩天參觀遊覽,但他的心早已回到了紡織廠事故現場……假終於請妥,明天一早他就要驅車返回了。就在這一天晚上,一直樂觀、興奮的魏剛忽然連聲音都變了:
別說了,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我聽夠了!魏剛終於忍耐不住,心劇烈地跳動著,好像隨時要梗塞似的,兩眼也像在噴火,直直地盯著他:說了這麼半天,你跟我來這個,你哄三歲小孩子去吧!我魏剛倒了黴,也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說來說去,韓東新不就是說話隨便一點,辦事直了一點,與你們的利益發生了衝撞,你們就往死裡整他嗎?你說你不放過一個壞人,在我看來,齊秦這個人就是壞人,想不到你來古城才幾天時間,就和這樣的人沆瀣一氣,穿一條褲子了,真讓我寒心、痛心……我可警告你,如果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栽大跟頭的!
一見面,全世昌就笑呵呵拉住他的手,兩個人一起跌坐在沙發上。全世昌身穿浴衣,趿著拖鞋,一臉勝利者的得意與自豪:
我知道你就要來,你果然就來了。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都不見你的面?
我忙,您更忙。
我忙什麼,全市二百萬人,我應該是最輕閒的一個。
這叫垂拱而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