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大多是不信奉宗教神靈的,這個醫生也不例外,他譏諷地說:“上帝考慮到他是教會的人,所以才不會派一個教士來給他送葬。”這個蹩腳的玩笑引起了一陣鬨堂大笑。
把屍體裝好後,一個獄卒問:“今天晚上幾點鐘?”
“十點或十一點吧。”
“還需要守護屍體嗎?”
“沒必要。和他活著時一樣,把牢門關好就行了。”
腳步聲漸漸變小,接著是上鎖的聲音,紛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然後是一片徹底的死寂。唐太斯冰冷的心似乎也被這沉寂滲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塊大石板頂起一個小縫隙,確定地牢內已空無一人,這才鑽出了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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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伊夫堡的墳場(1)
藉著透進視窗的一縷蒼白微弱的光線,唐太斯看到床上有一隻平放著的粗布口袋,隱約露出一個長長的、僵硬的人形。這個口袋就是法利亞的裹屍布,正如獄卒所說,這確實不值幾個錢。在唐太斯和他的老朋友之間,有了一層有形的分隔,他再也看不到那雙睜得很大、好像死後仍能看見東西的眼睛,再也無法緊握那隻曾為他揭示真相的巧手。就這樣,一切都結束了,法利亞——這位與他長期親密相處的好夥伴,徹底地離開了他,以後也只能存在於他的記憶中。
唐太斯在神甫的床上坐下來,他孤零零的,再也看不到那個使他對生命有所留戀的人了,再也聽不到神甫親切的聲音。他覺得與其這樣痛苦而孤獨地活下去,還不如像法利亞一樣,跨過那道痛苦的死亡之門,再向上帝追問人生的意義。曾經是法利亞把自殺的念頭從他的思想中趕走,有這個老朋友陪伴,唐太斯沒有再想過自殺的事,可是現在對著神甫的屍體,那個念頭又像幽靈一樣出現了。唐太斯茫然地想:“如果我死了,就可以和神甫在一起了。怎麼死呢?”他苦笑了一下,“這倒不難。我只要待在這兒,有人來開門,我就衝上去掐死他,這樣我就會被絞死。”
人在極度悲痛的時候,思緒變化非常之快,瞬間會從一個極端進入另一個極端。自暴自棄的念頭過去之後,唐太斯又有了強烈的求生慾望,又開始渴望自由。他喊道:“不行!我現在還不能死!我已經受了這麼多苦,現在去死,就等於自己向苦難屈服,那些苦都白受了,我的仇還沒有報,也許還有恩情等著我去償還。我要活下去!要重新找回被剝奪的幸福!既然他們把我遺忘在這裡,我只好像法利亞一樣,自己想辦法離開。”
想到法利亞,一個驚人的想法從他腦子裡蹦出來,他愣住了,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眼也不眨一下。
然後,他猛地站起來。似乎覺得有些頭暈,他立刻用手扶住了額頭,在房間裡快速轉了幾圈,又在床前站住,喃喃地說:“慈悲的上帝,是你讓我有了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嗎?既然只有死人才能自由地從這裡出去,那我就裝死好了!”他不願再去想了,如果仔細想下去,他的決心也許就會動搖。他湊到裝著屍體的布袋前,用法利亞製作的那把小刀把袋子割開,將屍體拖出來。然後他揹著屍體回到自己的地牢裡,把屍體放在床上,又把自己平時戴的帽子戴在他頭上。最後一次吻了神甫冰冷的額頭後,他想把神甫睜著的眼睛合上,但還是無法做到,只好讓神甫的臉面向牆壁。他平時也經常這樣,獄卒會以為他已經睡著了,放下東西就走的。
然後他又返回到神甫的牢房裡,從貯放東西的地方拿出針線。他脫掉了身上破爛的衣服,好讓人感到布袋裡裝的是裸體的屍身,然後鑽進口袋裡,從裡面把袋口縫起來,按屍體原來的位置躺下。他的心猛烈地跳動著,如果獄卒在這時候進來,一定能聽到他的心跳聲。不管怎麼樣,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只能默默在心裡祈禱上帝保佑。他本來可以等到晚上七點鐘獄卒檢視過後再這樣做,但是如果監獄長改變主意,提前把屍體搬走,他就會失去這最後的機會,所以他寧願去冒險。
從昨天晚上起,唐太斯就沒有吃東西了,但他並不覺得餓,因為現在的處境如此危險,他根本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事,他開始分析可能會出現的各種情況。他要面臨的第一個危險是:獄卒七點鐘給他送晚餐的時候,可能會發現他的掉包計。幸好以前因為怕麻煩或是疲倦,唐太斯幾乎有二十多次這樣躺在床上等著獄卒來。遇到這種情況,獄卒就把麵包和湯放在桌子上,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但不知道這次獄卒會不會像以前那樣,他也許會和唐太斯說話,看到唐太斯不回答,可能會走到床邊去看看,這樣的話唐太斯就完蛋了。
第20章 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