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我坐在載貨車的助手位,負責上貨卸貨。工作比想像中更為吃重,頭幾天腰痠背痛,早上簡直都快爬不起來了。可是待遇還算不壞,而且只要一忙起來,我就不會意識到自己體內的空洞了。我一個星期中有五天在貨執行上白天班,三天在唱片行上夜班。不打工的晚上,我就在房裡一邊喝威士忌一邊看書。“突擊隊”是一點兒酒也不能喝,光是聞到酒味就敏感得不得了,每當我躺在床上喝威士忌時,他就開始抱怨,說是味道太重,害得他念不下書,要我到外頭去喝。
“你出去嘛!”我說。
“可是明明規定不能在宿舍裡喝酒的呀!”他說道。
“你出去!”我又重複了一次。
他也就不再說什麼了。但被他這麼一鬧,我也覺得心煩,便獨自到屋頂上去喝威士忌了。
到了六月,我又給直子寫了一封長信。仍是寄到神戶她家裡去。內容大致同前。在文末,我加了一段話,我說我等她的迴音等得好苦,我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傷害到她了。當我把信投入信箱時,我覺得自己心中的空洞彷彿又擴大了。
六月裡頭有兩回,我和永澤一塊到市區去找女孩睡覺。每回都很容易得手。其中一個女孩在我將她推倒在賓館的床上,正待脫去她的衣服時,她拼命地抗拒,可是當我嫌麻煩,不去脫她,一個人在床上看起書來時,她卻又自動靠過來。另一個女孩則是在作愛之後便緊跟著我,想知道一切有關我的事。像是到目前為止和幾個女孩睡過啦、是哪裡人啦、念哪所大學啦、喜歡哪種音樂啦、有沒有看過太宰治的小說啦、如果要到國外旅行,想到哪一國去啦,還有會不會覺得她的侞頭比別人的大啦等等,反正問遍所有問題就是了。我敷衍兩句就睡了。一醒過來,她便要我和她去吃早餐。我於是和她到咖啡店去點了早餐吃,包括難吃的土司、難吃的荷包蛋、難喝的牛奶。就在那時候,她還不斷地問我,你父親是做什麼的啦、你高中的成績好不好啦、你是幾月生的啦、你吃過青蛙沒有啦等等。我的頭跟著痛了起來,因此一吃完早餐,我便告訴她我打工的時間到了。
“那……我們不能再見面了嗎?”她有些落寞地說道。
“過一陣子再找個地方見面吧!”我說。然後我們就分手了。一個人靜下來後,我突然覺得煩躁不堪,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我後悔自己做了這種事,但當時卻又不能不這麼做。我的肉體又又渴,只想和女人上床。我和她們上床時,滿腦子想的卻是直子。我想起了黑暗中直子那白晰的裸體,那叫聲,以及雨聲。然而愈是往下想,我的肉體便愈是渴。我獨自在屋頂上啜著威士忌,一邊想著自己此後該何去何從。
七月初,直子寄來了一封信。短短的一封信。
“久久才回信,還請原諒。但也請你理解,我是費了一番工夫才提起筆來的。而且這封信也已經重寫十次了。提筆寫信對我來說,是件相當痛苦的事。在此先從結論說起吧。我決定要先休學一年再說。說是說『先』休學,但我想我大概不會回去唸了。休學畢竟是一道手續而已。你或許會覺得很突然,其實我已經考慮很久了。有好幾次我都想告訴你,但始終說不出口。我害怕說出來。
有許多事,請你不要在意。不管發生了什麼,或不曾發生什麼,反正都已成了定局。也許我這麼說會傷害到你也不一定,如果真是這樣,我向你致歉。我只是想告訴你,希望你不要因為我而自責。這的確是該由我自己來負責的。這一年多以來,我一直不敢去面對它,也因此添了你許多麻煩。我想,也該告一段落了。
將國分寺的公寓退掉之後,我便搬回神戶。看了好一陣子的醫生。醫生告訴我,在京都的山中有一所療養院很適合我去,我大概會去住一段時間。它並不是正式的醫院,只是供人自由療養的設施而已。有機會的話,我會再向你解釋得清楚些。但現在我沒辦法。我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和外界隔絕而安靜的地方,可以好好地休養。
這一年來你能一直陪在我身邊,我非常感謝。這話請你一定要相信。你並沒有傷害我。我是自己傷害自己的。我真的這麼覺得。
目前我還沒有準備好要見你。並非不想見你,只是還沒有準備好。一旦準備好,我會立刻寫信給你。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更進一步地認識對方了。正如你所說的,我們彼此應該作更進一步的認識才好。再會”
我把信反覆地看了幾百遍。愈看便愈覺得難過,就像從前直子凝視我一樣的難過。我既無處發這種鬱悶,也無計收拾。如同吹過身邊的風一般,既沒有輪廓也沒有重量。我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