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船商給祖母的禮物,是土佐出產的珍貴砂糖。太少了,連你父親都沒給呢。甜得讓舌頭髮麻了。來,再來嘗一口。”說完,她瞧了一眼在旁邊屏住呼吸不敢吱聲的阿萬,吩咐道:“給你們夫人也拿點過去。”她取了一點放在懷紙上。阿萬接了過去,戰戰兢兢送到阿久面前。阿久這才放鬆下來,勘六趁機從她腿上溜下。“啊,這……”當她再次伸手時,勘六已經到了於大身邊。
“啊……啊……”勘六漲開小嘴。於大彎腰,輕輕地親了親他的小臉,她自己先吃了一口,然後對勘六道:“來,你也嚐嚐。這在三河可沒有呢。”
當她的手指輕輕碰到勘六的小嘴時,於大才真正領悟到母親讓她來送黑砂糖的苦心。
孩童溫潤的小嘴有著讓女人陶醉的力量,於大突然發自內心地想要一個孩子,她突然明白了母親的心思。母親正是想讓她明白這種感情,才讓她來找勘六。勘六久久回味著,阿久急急將阿萬送去的黑砂糖含到口中。她瞪大眼,先前的不安完全融化在享受之中。傍晚的微風夾雜著院子裡牡丹的花香,輕輕吹了過來。
於大看見阿久臉上的不安漸漸消逝,遂將剩下的黑砂糖遞給阿久,再次親了親勘六,便站起身,帶著候在隔壁房間的百合和小笹回了房。
“你們覺得勘六怎麼樣?”她一本正經地問兩個侍女,“城主應該也很疼愛小勘六吧。”
百合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小笹卻毫不掩飾道:“夫人您也趕快生個孩子吧。”
於大的臉刷地紅了,沒有做聲。
“您生下的孩子才能繼承岡崎。勘六公子不過是庶出。”
聽小笹說話如此放肆,於大不由得責備道:“小笹,不得無禮!”
黑砂糖的強烈甜味還留在口中。在她張口責罵小笹的一瞬間,甜味突然變得發膩,她突然感到噁心想吐。她驚訝地閉上嘴,捂住胸,阿久剛才充滿戒心的樣子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母親絕不可能加害自己,但自己卻有可能因為誤食而中毒。百合最先看見於大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慌忙問道:“夫人您怎麼了?”
“百合,你趕快去看看勘六。方才的糖太甜,不能吃得太多。快去!”
“是。”
百合出去之後,於大捂住胸口,伏在地上,不停地彎腰作嘔,身體也痙攣起來。
“夫人……您怎麼了?”
“小笹……端漱口盆來。”
“啊……是。”小笹慌慌張張端來漱口盆,轉到於大身後為她捶背。於大終於吐了出來。小笹一時不知所措,她奉命為夫人嘗毒,而今日,因為砂糖乃太夫人所贈,她完全忘記了嘗試。於大肚子裡那些噁心的東西似乎就要吐出來了,小笹渾身都僵硬了。
可是,於大每次彎腰吐出的都是些黃色的汁液,不是黑砂糖。她的額頭已經滲出晶瑩的汗珠,嘴唇發紫,臉上有些扭曲,清澈昀眸子裡淚光漣漣。看來事情非同小可。須賀接到百合的知會,趕了過來,盯著於大的臉,—邊為她揉背,一邊認真道:“夫人大喜啊。這是懷孕的徵兆。真是可喜可賀啊!”
於大想要的那個生命已在她肚子裡萌芽,幼稚的她卻無知無覺。
第七章 連環套
刈谷城的跑馬場。烈日之下,海風捲起滾滾塵埃,人馬俱是一身塵土。
“駕!駕!”
左邊是護城河,右邊是一座小木屋。在烈日的照射下,一切都沒精打采,河堤上的綠葉也變了顏色。馬場上,騎著四歲鹿鬃馬瘋狂賓士的,乃一月之前剛被任命為下野守的刈谷新城主、於大的兄長水野信元。今日他接待了兩位客人。父親在於大出嫁之後,身體欠佳,已疏遠了政務,但對年輕的下野守仍然不太放心,並未將全部事務交與信元。
“岡崎的夫人懷孕了。”當忠政聽到這個訊息,高興道:“好!這麼說她是個能生孩子的女人了。好,太好了。我的外孫、清康的孫子就要出生了。”至此,他才把城中大小事務全權交與信元。在忠政眼中,那個奪去了愛妻的松平清康雖然可恨,卻也是一條值得他懷念的好漢。只有清康,對有燎原之勢的織田信秀毫不相讓,甚至一舉攻到了尾張的守山,讓信秀也心生懼意。在忠政看來,清康此舉完全是缺乏謀略的魯莽之舉,正是因為這樣魯莽,才導致他在守山一役中被人刺殺,萬丈雄心化為烏有。但無論如何,他的勇氣和果斷的確非比尋常。
“希望生出來的孩子能擁有我的忍耐和清康的果斷。”
於大的懷孕讓忠政的夢想離現實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