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夫人依舊迷惑。但信秀卻開始沉默不語,凝神良久。巖室夫人慾言又止,她若先開口,定會提到信長。
對信長的惡念,她怎麼也抹不掉。實際上,她的想法背後,隱藏著信行、權六和右衛門對信長的感受和厭惡。若信長繼承了家業,織田氏立時會分崩離析,他的威望怎及其父?另,清洲、巖倉和犬山分別盤踞著織田宗家,而信長生母土田夫人的孃家土田下總、神保安藝、都築藏人、山口左馬助等,都對信長不滿。她甚至聽說信長的妹婿——犬山的織田信清,發誓一旦信秀身死,會立刻前來攻打那古野城。
大人為何要將大業託付給這樣一個人?巖室夫人覺得信秀遲早會意識到他的錯誤,不久就會清醒……丑時的打更聲響了,聲音在寂靜的城內迴盪。看似熟睡的信秀突然喃喃而語:“巖室……”
巖室夫人沒有在意。“哦,真冷……”她靠向信秀。
“信長……”信秀又道。
“您說什麼,大人?”
“啊,啊,啊……”
“大人,您是做夢嗎?”
“巖室……我要回去……要回去了。”
“大人要回哪裡?”
“古渡……本城……”
“什麼?”
“你叫他們來……柴田權六……佐久間……”
巖室意識到信秀的聲音不對,趕緊掀開被褥,“大人!您哪裡……哪裡不舒服?”
“噢!”被褥揭開,信秀停止了顫抖,卻手指痙攣,狂抓肥胖的脖子,又猛撓後腦勺。巖室夫人頓時驚慌失措。
“來人啊!”巖室夫人大叫著,想要跑出去,信秀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他掙扎著,嘴唇僵硬,口中開始吐白沫,喘息道:“信長……不要驚動……回古渡……回古渡……”
“大人!”巖室在枕邊坐下。她察覺到事態的嚴重。酒和飯菜裡應該沒有毒,難道信秀的死期到了?
“大人!您不會有事……”事情太過突然了,巖室夫人甚至來不及流淚。
但她隱約猜到信秀正在想什麼,要對她說些什麼。顯然,信秀不願死在末森城。他想趕回古渡,向信長交代後事;還有,若立刻公佈他的死訊,必將引起大亂。
“向信長……”信秀又道。但此時他的瞳孔已經放大,光芒漸漸散去,雙手無力地垂下,耷拉在巖室胸前。巖室夫人看到信秀強壯的胸膛猛烈起伏,越發感到不祥。
“巖……巖……”這耐,信秀的身子蜷了起來,右手突然狠狠抓住榻榻米上的藤條,大肆嘔吐起來,吐出的盡是黑色的血塊。
巖室慌忙抱起了信秀:“大人!您要挺住呀……
信秀渾身顫抖,四十二個春秋,留下了無限的憾事。他深深的長嘆,迅速被粗重的喘息聲所代替。
“大人!大人!”巖室狂亂地搖晃著信秀的身體,失聲痛哭。
當柴田權六和佐久間右衛門兩個家老趕來時,乳母和幾個侍女已經將嘔吐的髒物收拾乾淨,以一床白色被褥蓋住氣息越來越弱的信秀。
“主公!主公!”權六呼喚著。信秀的呼吸聲還是那樣粗重,嘴角時而痛苦地抽搐。
“誰去那古野和古渡——”佐久間右衛門對匆匆忙忙趕來的勘十郎信行道,和權六對視了一下,“拿紙筆來。”他吩咐勘十郎的下人。下人們拿來端硯和紙張。權六將紙筆強行塞與腦中已經混亂的巖室夫人。“遺言!快,我來問,你記。”他厲聲命令道。
“主公,遺言……”巖室夫人茫然地接過紙筆,柴田權六將耳朵貼到信秀嘴邊。信秀依然在粗聲呻吟。
“什麼?您說什麼?改立勘十郎公子為嗣。在下明白……”權六轉過身對著巖室夫人:“快,準備好了嗎?第一,將家督之位傳與勘十郎信行。趕緊寫下來。”
這時,信行和佐久間右衛門已經離開,屋內只剩下瀕死的信秀、權六和巖室夫人。
“為何不寫?這是主公最後的遺言!”
在權六嚴厲的催促下,巖室夫人猛地驚醒過來。信秀夜裡還清楚地說,要將家業交給信長。而且,信秀彷彿已經預測到了今天的情勢,警告她,一旦有萬一,不要相信信行,而要依靠信長。
“你為何不寫?”權六又催促道。
“不能寫。大人什麼也沒說。”
“什麼?”
權六諒訝地死盯著巖室夫人,似要把她吃掉一般。“你難道懷疑我的耳朵?主公的確那樣說……你也應聽得很是清楚。快寫!你難道不想想又十郎公子?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