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新娘子的面板色調相同。她確信,一個學問淵博的男人準會欣賞她的這個舉動。然而,丈夫堅決反對,當她不聽他的勸告硬要那麼做的時候,他覺得羞愧至極。
“如果你穿過這條街,”他對她說,“那麼你回來的時候就只能看見我的屍體了。”
那是她的某種天性,結婚前一年,她照樣大大咧咧地到處東遊西走,就跟她從小在陰沉的大沼澤地的聖·胡安省貧民區裡逛來逛去一樣,彷彿她生來就知道那樣做似的。她和陌生人自來熟的本事,使丈夫目瞪口呆,而且她還具備用西班牙語在任何地方同任何人交流思想的神奇本領。“語言嗎,當你去賣東西的時候,那是應該懂的。”她笑著以譏諷的語調說,“如果是買東西,懂不懂倒沒關係。”很難想象,一個人怎麼會那麼快而且那麼歡天喜地就適應了巴黎的日常生活,雖然巴黎陰雨綿綿,她在心中還是愛上了它。不過,當她不勝重負地帶著各式各樣的經歷,被旅行搞得筋疲力盡,因懷孕而昏昏欲睡地回到家鄉的時候,人們在港口首先問她對迷人的歐洲印象如何時,她只用加勒比地區隱語的四個字就概括了十六個月的幸福生活:
“更熱鬧吧。”
第四章
阿里薩在大教堂的庭院裡看見懷孕六個月、儼然一派上流社會太太模樣的費爾米納的那一天,就下了爭取名氣和財富以便無愧於得到她的堅定不移的決心。他甚至不顧她已是有夫之婦這個障礙,因為他同時就打定了主意,彷彿這件事取決於烏爾比諾醫生總得嗚呼哀哉。他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如何死去,但卻把這作為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列入了計劃,他決心既不著急也不張揚地等待,一直等到世界的末日。
他從頭做起。他不經通報就來到了叔叔萊昂十二——加勒比內河航運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的辦公室裡,表示他願意聽從差遣。叔叔對他隨隨便便就放棄了在萊伊瓦村當電報員這份美差頗為不滿,但他相信侄子的話,人不是從一出孃胎就一成不變的,生活會迫使他再三再四地自我脫胎換骨。另外,哥哥的遺孀又在頭一年裡死去了,帶著終天之恨死去了,但沒有留下遺產。於是,他還是給了這個浪子侄兒一份差事。
萊昂十二的決定是獨特的。這個黑良心的商人軀殼裡有一種深藏不露的瘋子般的脾氣,他可以在瓜西拉的荒漠中泉水湧流般地吐檸檬酒,也可以用撕心裂肺的歌聲“在這黑暗的墳墓裡”使人們在葬禮中哭得驚天動地。他一頭想發,厚嘴唇象農牧之神那樣向前突出,再添上一把七絃琴和一頂桂冠,他就跟基督教神話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暴君尼祿一模一樣了。除了經管他那些百孔千瘡的僅僅因為死神的疏忽而仍然浮在水面上的船隻和處理河運中日益繁重的各種問題以外,他把全部空餘時間用來豐富他的抒情歌曲。在葬禮上唱歌,是他最喜愛不過的事情。他的噪子跟划船的苦役犯似的,沒受過任何正規訓練,但唱來很是動人。某人對他說過,恩里科·卡盧梭的聲音可以震碎花瓶,多年來他一意模仿他,甚至想用聲音震碎玻璃窗。他的朋友們給他帶回在世界各國旅行時找到的最薄的花瓶,專門組織晚會,以便他最終實現他的最高夢想,但始終沒有如願以償。不過,就象偉大的卡盧梭震碎兩耳細頸玻璃瓶一樣,他那雷鳴般的聲音裡有一種柔情,可以震碎聽眾的心,這就是他在葬禮中備受歡迎的原因。只有一次,他異想天開地唱起了“當你升上天堂”這首美國盧錫安納州的優美的催人淚下的輓歌時,被牧師喝住了,牧師無法理解這種宗教改革。
就這樣,高唱低吟著義大利那不勒斯歌劇和小夜曲,他的創造能力和戰無不勝的事業心使他成了內河運輸最繁榮時期的彪炳顯赫的人物。跟已故的兩位兄長一樣,他是白手起家的,雖然帶著私生子的烙印,而且始終沒有人認領過他們,他們都發跡到顯赫的程度。他們是當時所謂“櫃檯顯貴”的出類拔萃的人物,商業俱樂部就是“櫃檯顯貴”們的庇護所。然而,即使在擁有可以過著跟他模樣相似的羅馬皇帝的生活的資本時,為了便於工作,叔叔萊昂十二仍然領著妻子和三個兒子住在老城,過著節儉的日子,擠在一座簡陋的房子裡,卻無法去掉人們不公正地加在他頭上的貪心不足的惡名。他唯一的奢侈就更簡單:一幢離辦公室二西班牙裡的海濱房子,裡面除了六條手工做的凳子、一個水甕和一張掛在陽臺上以便星期天躺著思考問題的吊床之外,沒有別的傢俱。有人說他是富翁,但誰也沒有他自我形容得確切。
“富翁倒不是,”他說,“我是個有錢的窮人,這壓根兒是兩碼事兒。”
這種古怪脾氣——某人某次曾經在一次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