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部分(2 / 4)

僅用嗅覺發現了這件事,那是難以想象的。不管怎麼說,許久以來,這個地方就不是一座有利於保密的城市了。第一批家用電話剛安上不久,幾對看上去關係很穩定的夫妻就由於匿名電話離了婚。許多家庭由於害怕關係破裂而不再使用電話,或者在若干年中拒絕安裝電話。烏爾比諾大夫知道他的妻子自尊心很強,對於透過匿名電話控告她丈夫不忠的人是不會理睬的,而且他也很難想象有哪個人竟如此大膽,在向她控告這件事時通報自己的真實姓名。相對說,他害怕的是那種傳統辦法:一個無名氏從門縫裡塞進一張張條來,這可能要遭殃,不僅可以保證發信人、收信人都不露真名,而且還可以由於他高貴的血統而把這件事神秘地與神聖的上帝聯絡在一起。

妒嫉從不光顧他的家,這是三十多年平靜的夫妻生活中,烏爾比諾醫生曾多次在公眾面前自我誇耀的話。就是在現在,這話也一點不假,他就象瑞典火柴,只在自己的盒子上磨擦點燃。然而,他不知道,一個如此自負、自尊而又倔強的女人,面對丈夫的被證實了的不忠行為,會做出怎樣的反應呢?他在按照她的要求注視她的眼睛之後,除了重新低下頭去以掩飾自己的惶恐外,沒有別的舉動。他一面想著對策,一面仍然裝著誤入小說裡阿爾卡島上秀麗的河川之中。費爾米納也沒有再說什麼。織補完襪跟,她將東西亂糟糟地扔進針線盒,去廚房吩咐做晚飯,然後上臥室去。那時,烏爾比諾醫生下定決心,下午五時不再到林奇小姐的家中去。永遠愛她的許諾,單獨為她找一所僻靜的住所使他能泰然地與她偷情的幻想,恩愛的、至死不渝的誓言等等,所有在愛情的烈火中他對她的允諾,都將永遠結束了。林奇小姐從他那兒得到的最後的東西就是一個綠寶石頭飾。那是車伕交給她的,他既沒有給她留話,也沒有給她紙條。那頭飾放在一個用藥箋包著的小盒子裡,使車伕以為那是急救藥品。他這一生再也沒有去看過她,連偶爾一次也沒有。

只有上帝清楚,他勇敢地作出這一決定是多麼的痛苦。他一個人在盥洗室裡不知灑下多少辛酸的淚水,才擺脫了內心的磨難而勉強活著。五點鐘時,他沒有去找她,而是在他的懺悔牧師前做了深深的懺悔。第二個星期日,他懷著一顆破碎的心去領了聖餐,但是他的靈魂終於復趨平靜。

在同林奇小姐作出了斷的當天晚上,他一面脫衣就寢,一面對費爾米納重述了他一連串痛苦的失眠,一陣陣內心針扎似的疼痛,使他欲哭無淚,以及其它一些難以使人理解的眷念的感情的流露……。

當時,每逢他跟她講起這些情況時,總是把它歸咎為年老體衰。他必須把這些話找一個人發洩出來,要不然他會憋死——這也是為了避免道出外遇的真情。不管怎麼說,把心裡的話講出來,這是夫妻之間的習慣。

費爾米納一邊接過他脫下的衣服,一邊專注地聽他講述,既不看他,也不說話。她嗅聞著每一件衣服,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不快。她把衣服隨意一團,然後扔進裝衣服的柳條筐裡。她沒有發現異樣的味道,但這說明不了什麼,也許明天又有了。在寢室對面的小聖壇面前跪下來祈禱之前,他以一聲悲愴而誠實的嘆息結束了對病症的敘述,說:“我覺得我要死了。”

費爾米鋼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回答說:

“也許這樣最好,果真如此,我們兩人也就安寧了。”

幾年前,在一次得重病時,他也曾講過類似死的問題,她給了他一個同樣粗暴的回答。烏爾比諾醫生把它歸因於女人的殘酷無情,一切都是必然的,正因為如此,地球才依然圍著太陽轉,因為當時他不知道她總是築起一道憤怒的屏障,免得讓他看出她的恐懼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最怕的就是失去他。

那天晚上卻正好相反,她真希望他死去,這確實發自內心的衝動。烏爾比諾想到這一點,真是驚恐萬分。後來,他聽得她在黑暗中嚶嚶而泣,並且咬著枕頭不讓他聽見。這使他陷入茫然之中,因為他知道,她不會由於疾病或內心痛苦哭泣。她只有在十分激怒時才會這樣做。如果這種激怒又是由於他的過錯引起,那更會哭得沒完沒了。她越哭越氣,她不能原諒她自己這種傷心落淚的軟弱。他不敢去安慰她,他知道那等於去安慰一頭被長矛刺中的母老虎,他也沒有勇氣告訴她,引起她傷心哭泣的根源已經消失了,而且也從他的腦海裡永遠抹掉了。

疲勞把他征服了幾分鐘。他醒來時,她已點著了蠟燭,燭光十分暗淡,她沒有入睡,但已不再哭泣。在他入睡的時候,她心裡作出了一個決定。多年來在她心靈深處積下的沉渣,被妒嫉重新攪動起來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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