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地圖,在張瑞靄的指點下,對照半天才多少放下心地點點頭:“哦,是長江……”
常聽醫生講,身體的變化會反映到精神上;精神的變化也會影響身體變化。我相信這個說法。
這件事發生不到半年,醫生便在總理的尿中查到了癌細胞。這種發現若是在另外一個人身上,也許會帶來沮喪;但是在總理身上,卻像注入了一針興奮劑,他以前所未有的忘我精神投入了工作中。
從1972年5月18日確診癌症,到1974年6月1日住進305醫院手術,周恩來是怎樣完全忘我地拼命工作呢?
1973年6月上旬的一天,周恩來已是30多個小時沒閤眼。究竟處理了多少檔案,接待了多少人?恐怕秘書也算不清楚。
夜裡一點多,似乎他老人家該歇口氣了,秘書卻看著手錶提醒:“總理,還有14分鐘。”
“唔,你們做準備,我刮個鬍子。”我看到周恩來往起站時,已經十分吃力,用雙臂撐著才站起來;他的手抖顫不止,身體晃了晃才站穩,然後竭力用平時慣有的那種快步朝衛生間走去。
那時,總理查出癌細胞的情況還只限於很小範圍的人知道,連我們身邊工作人員多數也不清楚;只知道有病,不明確究竟是什麼病?更不曾有“不治之症”的任何念頭和預感。對於總理每天的活動安排,仍像過去幾十年一樣嚴密緊湊,以分秒來計算時間。
總理要刮鬍子,說明又是外事活動。他注意儀表整潔,前面章節專文談過,是幾十年如一日,因為這是代表著中國人的臉孔和精神狀態。以往修面,或者是請北京飯店的理髮師朱師傅,或者是他自己用安全刀片刮臉。進入七十年代後,總理由於手越來越抖的厲害,不大用刀片了,多用電動刮鬍子刀。我見時間所剩不多,看來總理又顧不上吃飯了,便去給負責招待工作的李維信打電話。
以往,總理一旦顧不上吃飯,我們就給李維信打電話,請他準備一杯玉米麵糊糊或是幾個素餡包子,拿在路上吃。這次考慮總理的身體狀況,30多小時沒休息,胃口肯定不好。我就請李維信準備一碗素湯麵。估計湯湯水水的吃著可以舒服些。
給李維信打完電話;接著又調車。到辦公室請總理出發時,屋裡屋外正在亂紛紛找人:“總理呢?誰見總理了?”
總理“失蹤”了!正有些慌亂,忽然有人說:“哎呀,總理不是說要刮鬍子嗎?”
總理要是用電動刮鬍子刀,不會耽誤這麼久,因為他常是拿著刀上車,在車上順便就颳了鬍子。想到總理的鬍子又多又硬,稍長點電動剃鬚刀就刮不動丁,我就忙朝衛生間找。他也許見電動剃鬚刀刮不動又用了安全刀片呢……
我在前面走,後面跟了幾個人。進門的一剎那,所有人都怔住了;不會說,不會動,甚至停止了呼吸。唉,我們的總理喲!他垂落的左手下,有一條面巾;他微屈的右臂,手裡仍虛握著沾有肥皂沫和鬍子茬的刮臉刀,他就歪在鏡子前邊睡著了!他英俊的面孔曾使所有的中國人為之驕傲,現在卻變得那麼瘦削灰黃;他的眉毛依然威武,雙唇仍然露出善良和慈愛,可是他的眼窩卻是深深地,深深地沉陷下去……
我們面面相覷,用顫抖的目光互相提醒:別出聲,也不要動,讓總理睡幾分鐘,哪怕是多睡幾秒……可是,心血翻呀翻,翻上了壅塞的喉嚨。有人用手捂住了臉,有人不停地朝上眨眼睛;我們只能讓淚水在眼圈裡悄悄地轉,讓淚水往心裡默默地流。
就這麼一屋子人靜悄悄地停滯了那麼片刻,周恩來雙肩一顫,腿失去支撐地猛然一彎,我忙搶上一步扶住他不要摔倒。
“哎呀,”周恩來一聲輕喚,掀起了眼皮。他與其說看到一屋子人不如說感覺到一屋子人,一邊用毛巾擦去臉上的肥皂,用力揉著雙眼,一邊喃喃:“糟糕,我怎麼睡著了呢……”他看一眼表,匆匆向外走:“遲到了,遲到了,這次怪我。”
“總理!”我們小聲叫著追上去,又不敢追到他面前,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
因為我們在流淚……
來到新6所,韓念龍等同志已經等侯在那裡,迎上總理彙報情況。這時,周恩來用力揉搓一下臉,灰黃的臉孔便奇蹟般地恢復了片刻青春的紅暈和光彩。我早就發現了這個秘密:只有工作能夠使總理顯出年輕。
李維信輕輕走到周恩來身邊:“總理,吃碗麵條吧?已經給您準備好了。”
“不吃了。”總理聲音沉重地說,帶著嘆息一般的疲倦。他那威武的眉毛聳了聳。小聲說:“你幫我想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