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亂的時代裡,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到京城,將她父親的屍骨帶回家鄉好好安葬。
她的父親是當年東林黨難被牽連的官員之一,聽說死得很慘。而她舅舅冒死將她們母女救出來,卻來不及好好安葬她父親。
母親臨死前滿心掛念著這事兒,她沒有兄弟可以辦這事,而舅舅又不准她去北京,所以這便是她現在坐在這牆頭上的原因了。
“唉!”她嘆口氣回頭瞄瞄夏家莊園內的隱隱燭光,該去做的事還是得做,於是下定決心非走不可,氣一提便要往下跳,腦中忽然想到舅舅和夏家的種種,遂又喃喃自語,“明日隔牆頭,世事兩茫茫。”
接著她便投入黑暗中。
一位巡夜的鄉勇只不過打個哈欠,然後便頭一昏,便連被什麼東西打中都不知道,可是因為他護鄉護民情切,在失去意識前,全憑直覺的大喊,“闖王來了!”
因他這一喊,頭昏腦脹的凌蒼蒼來不及反應,便讓一堆矛頭刀尖給指著鼻子,接著好幾支火把一同照亮她的臉。
“淩小姐,怎麼是你?!”鄉勇們齊喊,接著不自覺地一齊向後倒退,好像她是某種猛獸一樣,而他們看向凌蒼蒼身下那生死不明的同伴的眼光是充滿同情。
凌蒼蒼怯怯的笑了笑,“各位鄉親父老,大家好。”接著她才注意到自己屁股坐著人,連忙要起身卻又踩到裙襬而又跌倒。
眾人眼看著她又要壓到那生死不明的同伴身上,內心著實掙扎一番,心忖到底要不要拉她一把,但他們動作太慢了,以至於又讓她一屁股坐下去。
“啊——”地上的人又慘叫一聲,嚇得凌蒼蒼趕忙往旁邊一滾,只見那個人看著她的眼神中認命多過於生氣,頭一歪,又不省人事。
凌蒼蒼擔憂的要去檢查他的傷勢時,一位大叔大喊,“你不要碰他!”
聞言,她只好怯怯的把手給縮回來。
過了一會兒,那位大叔才說:“還有氣,趕快帶他去找大夫。”
“可是……”凌蒼蒼本來想提醒他們那位大哥的骨頭可能斷了,這樣扛來扛去不好,可是被那位大叔一看,她什麼話都不敢說。
“闖王在哪裡?”一群夏家莊的家丁們拿著長棍、釘耙,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跑出來。
“我們弄錯了,不是闖王,而是……”那位大叔望著凌蒼蒼,沒再說什麼。
夏家莊的家丁們看見凌蒼蒼時也不白自覺地後退一步,感到自己手心在冒汗。
那位被凌蒼蒼壓到的倒黴人很幸運的只斷了幾根肋骨,許多人都說他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是對那個倒黴人來說,無論如何能逃過這一劫真的是很幸運,他決定等他傷一好,不管有錢沒錢也要把心上人春花給娶回家,好歹先為他們家留個後。
大半夜裡夏家莊廳內燈火通明,莊裡男女老少皆被先前的騷動嚇醒,不少人身上的衣服不是釦子扣錯格,就是亂扎一通,他們此刻正圍著廳裡廳外,臉上帶著驚魂未甫的惶惑。
陳子隆無言的每看一眼外甥女就要嘆一口氣。
而每次他一嘆氣,凌蒼蒼也會跟著嘆氣。
“唉!”夏老爺最後說:“既然沒事,我看大家就各自回房睡覺吧。”
“唉!”陳子隆面有愧色,“都是我不好,沒把她教好,才會老是發生這種意外,不但愧對我死去的妹妹和妹夫,還有老爺夫人。”
“先生言重了。”夏老爺試著安慰他。
“此刻我倒是有個想法。”夏夫人忽然說,但是她並沒有馬上說明她的想法,而是瞟了一眼低著頭的凌蒼蒼。
“夫人請說。”陳子隆明白她是要說有關外甥女的事,因此已經打定主意,不管她有什麼打算,為了鄉里的平靜和諧,他絕對支援。
“唉!”夏夫人先嘆口氣後才繼續說:“你們大家也都知道的,自從蒼蒼來到咱們夏家莊,我就把她當成自己親生女兒一樣絕無二心,我對她的瞭解就跟我自己生的其他四個女兒一樣多,蒼蒼個性溫柔婉約、知書達禮,可就是心眼死了點,就算大家管得住今天,也攔不了明天,我看,咱們還是讓她去吧!”
凌蒼蒼立即抬起頭,先感激的看了一眼夏夫人,然後再期待的看著舅舅。
眾人一聽夏夫人這麼說,莫不大喜過望的彼此看來看去,當然,他們也都覺得凌蒼蒼其實真的內外皆美,在以前眾人只要能看她一眼晚上便能作個好夢,可是自從她的未婚夫死了後,漸漸的只要一碰到她,就會作惡夢。
日子本來就已經夠苦了,排開朝廷和流寇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