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呢?!”紀瀾蹲下身來扯過海翔的衣領。海翔驚慌地向後靠著,生鏽的欄杆發出輕微的晃動聲。操場上一片喧囂。明晃晃的天空中有飛鳥降落到頂樓的水箱上。
“其實根本不存在什麼達緹特。那些畫的作者,都是你自己。”
“啊……”
“還要繼續隱瞞下去嗎?”紀瀾吸了一口冷氣。
“你……在亂說什麼?!”海翔的眼神無比驚慌。
但馬上,他低下頭,輕蔑地笑了一聲:“沒錯,就算我是達緹特,那又能怎麼樣?”
“你可以去畫畫!你可以當畫家!”
“別傻了,不可能的。”海翔站起身,用手抓住已經生鏽的欄杆。
“為什麼?!”
“因為,我是一個怪物,沒有人理會的怪物……”
午後的陽光像空氣一樣慵懶。少年們揹著陽光,沒有人能看清他們臉上的表情。
秘密支離破碎,像刀片一樣散落一地。
10
我是一個怪物。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這個城市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是一面鏡子,讓我漸漸看清了自己是多麼畸形。
他們譏諷著我的身體、我的話語、我的行為。我的所有都是他們玩笑的物件。我不會說“憑什麼”,也不會說“請你們不要這樣”,因為,我本身就是一個怪物。對,一個天生讓人取笑和折磨的怪物。
然而,上帝又為什麼要派人來給我希望。
紀瀾破解了我的秘密,天知道我有多恐慌。我多希望她馬上消失在這個城市,她的存在,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個危機。總有一天,我所有的秘密,連同我的身體,都會被炸得魂飛魄散。她破解了我的夢,那我該棲息在哪裡,總有一天,我會無處可逃。
我害怕回憶紀瀾那天的表情。
她竟然說我可以成為畫家。天吶,畫家……
但為什麼,我竟然有了那種心潮澎湃的感覺,就像,我想去保護我弟弟時的那種沸騰的感覺。
最終,我還是答應了紀瀾進美術班學習。紀瀾,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呢?
但你知道了我太多的秘密。
我答應了你的承諾。你——必須付出代價。
11
有好多人都說夢境和現實是相反的。那為什麼,我們總是會因為對現實的擔憂和恐懼而陷入殘酷的夢境之中呢?其實最殘酷的是,當我們在夢中身處險境,我們根本不會狠狠地掐自己,然後告訴自己,這是夢,這是夢。我們深陷在逆境中永遠也醒不過來。而當我們在現實中遇到壞事時,我們總是安慰自己,說不定這一切都是夢,說不定我還在做夢。這樣,我們或許會好過些。
伍 【荒烈】(6)
那麼,現實和夢境,究竟哪一個更殘酷呢?
在滕汐沒有夢境的睡眠裡,她再一次因為胸腔裡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而艱難地坐起來。
她用手緊緊地捂著胸口,靠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恢復過來。房間裡沒有開燈。屋外一片寂靜,對面的公寓閃著寥寥燈光。忽然,她彷彿看到有隱隱約約的光點在屋外的天空中閃動。她好奇地爬下床,穿著睡衣,踩著毛絨拖鞋走到了窗臺邊。
是雪,這個南方城市的第一場雪。
小雪無聲無息,只有透過視窗的燈光才能辨認出。滕汐透過窗戶往下看,公寓裡的路燈投射出一大片雪影。雪花在昏黃的光影中緩緩降落。那個場景,像深冬北歐城市的一角。
然後她從睡衣中掏出手機,給煙焰發了一條簡訊。
當資訊傳送成功,煙焰邪邪的笑臉在螢幕上消失了。
滕汐合上手機,窗外的光影投射在了她的右臉上。
而她的左臉埋藏在黑暗裡,顯得越來越悲傷。
南方的深冬之雪也降臨在了那幢如蜂巢般龐大擁擠的經濟適用房裡。
環形旋轉而上的樓梯口,一個燈泡“啪啦啪啦”地跳閃著微弱昏黃的燈光。終於“啪”的一聲爆滅了。
鏡頭順著漆黑一片的樓道一直向前,終於在走廊口出現了一小塊昏暗的光暈。
充滿著光暈雜點的鏡頭模糊地記錄著這樣的景象:堆放在走廊上的廢棄易拉罐、腐爛的垃圾、破舊的煤餅爐、貼在牆上的過期黃色日曆、無證診所的廣告……空氣裡瀰漫著陰冷的潮溼,還有垃圾的腐臭。那種環境令人厭惡,彷彿每一寸空氣都會在瞬間變質。
就是這樣的生機勃勃。
其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