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表述人生志向的以抒情為主的賦。如崔篆的《慰志賦》、馮衍的《顯志賦》、班固的《幽通賦》等等。漢賦久已以寫物為主流,所以這一類賦的興起,仍然是值得重視的現象。雖然此類賦作往往夾雜了宣揚儒家正統觀念的成分,但畢竟是和紀行賦一起,顯示了辭賦再度向抒情轉化的趨勢。其中以馮衍的《顯志賦》最為著名。馮衍字敬通,京兆杜陵(今西安)人。他曾追隨光武帝,有功不封,後又罷官居家,很不得意,因作此賦以自述。《顯志賦》實際也是紀行賦的形式,但不是寫真實的遊歷,而是出於虛擬。所表現的情感非常激烈,在整個漢賦史上也不多見。如其中說:
兵革之寢滋兮,苦攻伐之萌生,沈孫武於五湖兮,斬白起於長平;惡叢巧之亂世兮,毒縱橫之敗俗,流蘇秦於洹水兮,幽張儀於鬼谷;澄德化之陵遲兮,烈刑罰之峭峻,燔商鞅之法術兮,燒韓非之說論,誚始皇之跋扈兮,投李斯於四裔。
這一種強烈的情緒,反映了經歷兩漢之交兵火的慘重破壞之後,人們對於戰亂的極度痛恨,對和平生活的熱愛。從西漢後期到東漢前期,辭賦中還出現了一種新的題材,即京都賦。最早揚雄就寫作了《蜀都賦》,但因成都只是地方性城市,故影響不大。而後杜篤在東漢初寫出了第一篇描繪京都的《論都賦》。描繪京都的繁華宏麗,既新鮮又適宜於發揮辭賦的特長,所以引起當時及後代文人的普遍興趣,成為辭賦的一種重要題材。如傅毅有《洛都賦》、《反都賦》,崔駰有《歷都賦》,班固有《兩都賦》。以後東漢中期張衡的《二京賦》、西晉時左思的《三都賦》,都是文學史上的名篇。在東漢前期的京都賦中,則以班固之作最為著名。
班固《兩都賦》是具有實際政治目的的作品,這一點和以前的大賦不同。在當時關於定都洛陽還是返都長安的重大爭論中,班固力主前一種意見。他在《兩都賦》中,比較洛陽與長安作為首都的優劣,特別強調東漢在洛陽所實施的統治,比西漢在長安所實施的統治更符合儒學的理想。但並不能因此而否定《兩都賦》的藝術創造力。它的首要特色,是以描繪都市為中心,比西漢辭賦更為廣泛地反映了人類生活場景,山水、草木、鳥獸、珍寶、城市、宮殿、街衢、商業、服飾、人物……,無所不包,無所不容,氣魄宏偉,景象壯麗。
建金城而萬雉,呀周池而成淵。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內則街衢洞達,閭閻且千。九市開場,貨別隧分。人不得顧,車不得旋。闐城溢郭,旁流百廛。紅塵四合,煙雲相連。於是既庶且富,娛樂無疆。都人士女,殊異於五方。遊士擬於公侯,列肆侈於姬姜。……
在結構形式上,班固模仿了司馬相如,以“西都賓”與“東都主人”的相互論辯展開內容,其他地方也可以看到模仿的痕跡。但它仍有自身的特色。在寫作態度上,《兩都賦》雖有誇張處,但這是在寫實基礎上的誇張,而不是司馬相如式的馳騁想象、近乎虛誕的誇張;在謀篇佈局方面,也更費匠心,如其中先寫地理形勢和社會殷繁的輪廓,而後再細寫具體的宮殿及場景,或大段鋪寫,或一筆帶過,都有嚴謹的考慮;在句式、遣辭方面,也追求鏗鏘的節奏與響亮的音色。總體上說來,《兩都賦》既不同於司馬相如賦的縱橫疏宕,也不同於揚雄賦的瑰麗奇譎,而是自成一種典雅和麗的風格。京都賦的基本格式,也就由《兩都賦》確定下來。
第三節 《漢書》與《論衡》
自漢元帝開始真正地、全面地重用儒生,推行儒術,天下群趨而研習今文經學說,於是在西漢後期的對策奏疏文中,繼承董仲舒所開創的傳統,引經據典,專門從天人感應、陰陽災異來討論政治的風氣盛行一時,形成了不同於西漢前、中期政論文的第二代政論文。在這方面,也出現瞭如翼奉、京房、貢禹、谷永、唐林等名家。在今天看來,這種文章實在是既缺乏思想價值,又毫無文學價值可言。
西漢後期只有極少數散文作品值得在文學史上提出。這裡首先有劉向編著的《新序》、《說苑》。二書均廣泛蒐羅先秦至漢初的史事和傳說,雜以議論,以闡明儒家的政治思想和倫理觀點,具有一定的文獻價值。從文學方面說,其中所記錄的大量故事傳說和寓言,具有一定的文學色彩。如《新序·雜事篇》中的“葉公好龍”、《說苑·至公篇》中的“杯弓蛇影”,都是著名的古代寓言。另外,劉向之子劉歆的《移讓太常博士書》,是西漢後期的一篇名文。文章站在古文經學的立場,指斥今文經學家的褊狹固執,辭氣嚴峻,說理清晰。“移”後來成為文章的一個分類,便是以此為開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