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得了重大的進步(這在本書第三編中將會具體敘述)。這種進步是與上述以曹丕、陸機、二蕭等人為代表的文學觀念聯絡在一起的。此類文學觀念具有鮮明的強調個人感情與藝術享受(強調藝術美也就是為了獲得藝術上的享受)的特色。如上所述,在東漢的“歷史地發生了變化的人的本性”中已增入了一些雖然程度不高的尊重個體——自我的成分。這種成分在漢末以後繼續增長,一面表現為重視個性,例如嵇康所說的“性有所不堪,真不可強”(《與山巨源絕交書》);另一面表現為公然提倡享樂,不僅《古詩十九首》已有“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之句,魏晉以來不出現過許多寫享樂的詩篇,包括曹植的《名都篇》等。
所以,當時文學觀念中的強調個人感情是與重視個性相應的,注重藝術享受是與承認享樂的合理性相應的。在這裡也就反映出了人性的發展與文學觀念的進展的關係。
由上所述,文學形式的演進與人性的發展也具有密切的聯絡。所以,文學的程序是與人性的進展同步的。而一旦人性的正常生長受到壓制,文學的程序也就會逆轉;而這樣的情況在我國文學史上曾不止一次地出現過。
最後需要說明的是:文學形式的演進雖與文學的發展相聯絡,但絕不意味著人性發展了文學形式自然會進步、藝術成就自然會提高。這方面需要無數作家的努力,許多世代的積累,才能逐漸成熟。何況在中國文學的形式演進過程中還存在許多複雜的情況。例如,從先秦時期起,中國詩歌就與音樂關係密切,因而受到後者的種種影響;並且詩樂的密切關係一直延續了很長時間,詞的形成和成熟也就是在詩樂結合的情況下進行的,而當時的音樂則已吸收了少數民族和外國的若干音樂成分。所以,中國文學形式的演進具有自己的豐富內容和繁雜過程,不能只把它作為人性發展的附庸。當然更不應把文學形式的演進與人性發展的聯絡割斷。因為,即使是吸收外國音樂吧,也必須經過折射著人性的審美意識的選擇。
七
綜上所述,文學乃是以語言為工具的、以感情來打動人的、社會生活的形象反映。文學作品之所以能用感情來打動人,一方面是由於作家本人受到強烈的感動並有較高的表現能力,另一方面是因為在一般情況下作家的感情乃是基於人性的,所以能與讀者相通。假如作家本身的人性已受到嚴重的扭曲,那麼,即使作家本人確實極為感動,讀者也無法與之共鳴。——一個殺人狂的作者在瘋狂殺人以後的喜悅,至少今天的絕大多數讀者都無法與他分享。
由此,我們在考察文學的發展過程中,必須注意人性與文學的緊密聯絡。這種聯絡必然給文學的發展帶來如下的基本特點:
第一,人性不是抽象的,而是在社會程序中具體地變化、發展的。但發展並不是直線地行進。只要看明、清兩代烈女、節婦的數量大大超過前代,就可知人性的發展當時至少在某些方面受到了挫折。至如中國婦女纏小足的習慣的興起和長期延續,恐怕也不是人性正常發展的產物。文學的演進既與人性的發展同步,自也不能一帆風順,必然有停滯、曲折。
第二,在每個時期“歷史地發生了變化的人的本性”中,既有順應著人性的發展、通向未來的部分,也有隻適應於當代、從長遠的角度來看乃是人的一般本性的扭曲的部分。但能夠通向未來的,並不是可以原封不動地儲存於未來;只適應當代的,也並不就等於歷史發展的負面。與此相應,在每個時期的文學中也都存在著這樣的兩個部分。
第三,對“人類本性”最適合的,是“每個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所以,在每個時期的“歷史地發生了變化的人的本性”中,以及與之相應的文學中,其通向未來的部分,也就是朝著“每個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邁進的部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文學的演進乃是不斷地爭取和擴大自由的過程。
第四,正因文學所依據的每個時期“歷史地發生了變化的人的本性”都以不同方式、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人的一般本性,所以在不同時代、不同地區的文學有可以相通、可供吸收之處;但又因為是已經“歷史地發生了變化的人的本性”,所以,只要其所賴以變化的條件有所不同,其文學自也有其相異的特色。就前者說,中國文學不但長期處於內部各地區之間相互吸收的過程中,而且還吸取國外的營養;就後者說,中國各地區的文學也各有其特色,而不能完全泯滅差別。
然而,文學的演進不僅有賴於人性的發展,也有賴於藝術成就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