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送你去死的打算。”
玉清跪在雪中的身影顫了顫,他眼中酸澀,哽咽著說:“那您把他從北海帶回來吧。”
鴻鈞停住了腳步。
玉清給他磕頭,生疏又敬重的不像是兒子,他懇求道:“算我求您,您救救他吧。”
他埋在毛茸茸的大雪裡,緊握住拳頭,留下雪中的指痕,他哭著說:“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鴻鈞慢慢從雪中轉過身,看到了和雪融為一體的玉清,他拿著一把摺扇靜靜地在雪中看著他。
玉清太像他母親,高傲又偏執,永遠不會做這種事,但他們又不約而同地朝鴻鈞跪了下來。
他母親當年求得是什麼來著?
鴻鈞想起那一雙烈火灼燒的眼睛,她死死盯著自己,從牢獄中伸出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直到他肯看向她,她苦苦哀求道:“老師,您渡了那麼多人,也渡一渡我吧。”
可是鴻鈞渡不了她,她只能自渡,所以,她最終在北海牢獄中自盡。
而今,他想,如果他渡不過玉清,他會不會也去死呢?
鴻鈞單膝跪在雪中,彎下腰,看著他唯一的孩子,說:“你長這麼大,我卻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玉清慢慢抬起頭,望著他,然後鴻鈞笑了笑:“我忘了說愛你。”
玉清眼瞳顫了顫。
“我這一輩子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人,見證過許多美麗的風景,但是很少有覺得圓滿的時刻。”“可是,在你母親有了你的時候,那一瞬間,我很圓滿。”
“我期待著成為你的父親,並在你還未降生的就已經很喜歡你了。”
“我很愛她,也很愛你。”
“不過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世界總是如此,愛與恨交纏,懷念與遺憾交織,”他看著玉清,無奈地嘆道,“眨眼間,我就只有你了。”
“帶著你出北海的那天,我從來沒有覺得北海有那麼冷過。”
“哎,”他長長嘆了口氣,說,“人生終究難圓滿啊。”
玉清從未在鴻鈞口中聽過他對他和他母親的愛意,鴻鈞沒有說過,可他也沒有主動問過,他以為……醜惡的過往沒有必要問的。
他將玉清從雪中扶了起來然後摟在懷中,他的懷抱生疏又笨拙,玉清總是不親近他,因為太過珍愛,他也總是對這個孩子戰戰兢兢,止步不前,於是,玉清懂事以後,他竟然再也沒有機會擁抱他了。
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玉清的背,哄道:“別哭了,我會把上清帶回來的。”
玉清很高在他懷中卻又顯得那樣瘦弱,他揪著鴻鈞的衣服,終於發現自己竟然可以擁有聖人的那份偏愛,自己竟然可以正常地依賴自己獨一無二的父親,心中的委屈和難過再也壓抑不住,這些年嚥下去的苦與酸通通宣洩在父親溫暖的懷抱之中。
父親在他心中遙遠冷漠卻又無所不能,天一般的高大,只要他願意,就沒有什麼不可以的,他相信著他真的可以將走入死局的上清帶回來。
他未來將會擁有父親和弟弟,會有一個幸福的家,他忐忑地期待著自己即將走向圓滿的人生。
可鴻鈞說的不錯,人生難得圓滿。
他只要覺得幸福,不幸就會來臨。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鴻鈞和上清之間是二選一的選擇題,選擇了一個,就會成為導致另一個人死亡的劊子手。
混入刑場打算最早最快迎接他們回家的玉清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父親為了渡化上清,渡化眾生而死。
他急切地撥開人海,看到刑場上開啟摺扇的鴻鈞看著北海、看著人間、看著消弭的煞氣、看著他,露出近乎幸福的笑容。
他的扇子上寫著“道”。
他因渡化而生,最後因渡化而死。
他這漫長的一生在短暫地擁有過摯愛和至親後,最終迎來了自己“道”的圓滿。
可玉清永遠無法與“弒父”的自己和解。
他在混亂中跑上刑場,絕望地拼接著鴻鈞化作光點的一切,哀求著鴻鈞回頭,然而,無論是他,還是被渡化的上清從此以後都無法回頭了。
上清震驚地聽著他對鴻鈞的稱呼,過往種種浮現在眼前,那些無聊的笑話噼裡啪啦地在腦子裡炸開,他恨不得扇死自己,可他這個禍害怎麼也死不掉,反倒害的玉清痛苦不堪。
他們被雙雙抬回了崑崙山,整個崑崙對這倆禍害避如蛇蠍,只有太清焦急地等候在山口,將他們一個一個背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