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張嘴,眼皮越來越重,用氣音在他耳邊,極其微弱地說:
“我真的很糟糕,你以後別再喜歡我了,不值得,你……”
聽到了嗎?
話還未落完,她的手就徹底貼在了他的手心裡,緊緊相牽。
神農跑了一路,趕到時聽到了昊天悽慘的笑聲。
這笑聲和著天上不斷劈下的天雷,十分瘮人。
剛剛還在問罪的眾神都退後了幾步,神農跑上前,看著臉色蒼白,似乎已經死去的女兒,悲不自勝。
昊天看了神農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他輕輕放下瑤姬,抱著瑤姬懷裡依然活著的雲華,像什麼也沒有看到一樣,漫步朝外走。
這會兒,不管是天雷,還是業火,都無法要去他的性命。
他去了西崑崙,將他最後的牽掛交到他仇人手中後,在重重包圍的女媧宮,在朦朧的細雨之下,窮途末路。
他聽到了淅淅瀝瀝的雨聲,聽到了玄女的嘆息聲,也聽到了雲華撕心裂肺的哭叫聲。
他渾身溼透了,可渾身染自涿鹿的黑煙仍舊不散。
此情此仇此債,硬生生將他逼成了只活著的惡鬼。
他站在討厭的大雨裡,望著西崑崙灰濛濛的天,過了很久,在眾神的圍堵之中,低下了永遠高昂的頭顱。
在他低頭的一瞬間,在瑤姬死後終於自由行走,宛若遊魂一般的楊嬋終於明白涿鹿鬼域裡可能沒有最兇最惡的鬼。
因為那隻最兇最惡的鬼,就是活著的昊天。
他低下頭,烏黑的長髮垂到眼前,遮住了那雙璀璨到要與日月爭輝的眼睛,他輕聲說:
“我認輸了。”
成全
昊天至此以後就帶上了沉重的鎖鏈,成了戰奴。
天庭雖然因為選玄女和神農的求情不殺他,但依舊十分忌憚他,而不只是天庭連人間諸多部落也忌憚、憎恨他。
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令三界大亂,人們不敢去恨天上的神仙們,就去恨他們掀翻棋盤的同胞們,九黎承擔了涿鹿所有的惡名,作為九黎的少君昊天首當其中。
神仙們折辱他,以此消解心底裡的恐懼。
凡人們折辱他,以此來向天庭宣誓臣服。
涿鹿雖然已經結束,但鬼域卻奇異的沒有結束,楊嬋的靈魂一路跟隨著昊天,看著他被折辱的一路又一路,就連她這種曾經憎恨天帝的人,也不能忍受昊天所受到的侮辱。
她明明只是一隻遊魂,飄蕩在已經過去的歷史中,卻義憤填膺,試圖用自己虛無的身軀去把這些折辱昊天的人通通打倒。
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爽朗開懷的少年郎帶著鎖鏈沉靜地呆在監獄中的一隅,長髮遮去了他臉上的表情,他任由人折辱他,不做任何反抗。
畢竟恨他的人太多了,一個個打過去,很煩。
他手上、腳上,甚至連脖子上都帶著沉重的鎖鏈,他們像懼怕蚩尤一樣懼怕他,唯恐再控制不住他。
楊嬋擋在他身前,看著那些以折辱他取樂的人,怒不可遏,然而,她罵出口的話,打出去的拳頭全都是無用功,身後的昊天慢吞吞地爬起來,身上的鎖鏈叮呤哐啷的亂響,楊嬋看著他沉默到要把所有情緒都收斂進去的模樣,眼眶一紅,罵道:“你們以為他是誰啊。”
“他可是未來的天帝,”楊嬋的靈魂虛虛地扶著昊天起來,她振振有詞,“你們以後都會完蛋的。”
昊天只認輸,不認罪。
不管戰後,有多少次提審他,用了多少次酷刑,他都從未改口過。
當楊嬋聽到他帶著滿身鎖鏈,淪落到泥裡,依然十分淡然地面對上天諸神,一遍又一遍地說:“我無罪,蚩尤無罪,九黎無罪,反抗無罪,自由無罪。”
他這樣的態度讓人十分恐懼,恨不得對他除之而後快,然而,偏偏在玄女的力保下,他和他背後反天的九黎硬是活了下來。
這樣暗無天日的時光差不多過了幾個月,炎帝奉命搜尋寶蓮燈來渡化這十年戰爭亡靈們。
在炎帝的強烈要求下,已經淪為戰奴的昊天被拖了出來參與了這次搜尋寶蓮燈的任務。
昊天面無表情地拖著鎖鏈,從北海已經廢棄的監獄中走了出來,炎帝穿著厚厚的衣服等在漫天飛雪中,他說了很多,神仙們也說了很多,昊天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從頭到尾都很沉默。
炎帝全程一直在觀察他,昊天就算知道,也懶得管,他就是個打手,指哪打哪。